君扬又一次做噩梦惊醒过来了，他突然坐了起来，额头上一滴一滴的虚汗顺着脸颊流下来，眼里还留着没有完全消失的惊慌失措，他捂着胸口，大口大口的喘着大气。
他又梦到了——
父皇死前的失望
母后君死亦相随的执念
还有……小皇妹流了满脸的泪水，他看着自己，满眼的不相信
不，他已经没有资格这么叫他们了，多可笑啊。
他微微摇晃着身体站起来，看着桌子上的瓷瓶，像发了疯一样地拿起来砸在地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
而伺候在凤灵宫外面的宫人早已经对这一幕习以为常，两个小太监进来，飞快地把东西收拾好就赶紧退了出去。
毕竟，在这里继续待下去，会死人的。
他们的新帝脾气一天比一天暴躁，都已经朝着暴君的方向发展了。
这些宫人一点都不清楚，为什么新帝一定要住在这个宫殿里，弄得自己天天做噩梦，受虐吗？
难道他真的以为，在这里住了几天，天天晚上受到噩梦困扰，就可以弥补他所犯下的过错了吗？
莞潇潇就是这个时候过来的，明明早已经养好了身子，可是那看上去就差的离谱的脸色，以及风一吹感觉就要倒下的身体，倒是比之前受伤那一会看着更虚弱。
不仅仅是君扬，她也同样的痛苦，一日复一日，根本无法解脱。
这也许，就是罪孽深重了吧。
“莞大人。”那些宫人明显是松了一口气，莞大人来了，就算是新帝再怎么发怒，都不会出什么人命了。
“陛下呢？”
“陛下在里面。”君扬身边的大太监说道，但又马上拦住了莞潇潇，低声说道：“陛下刚刚发了怒，还请莞大人小心一些。”
莞潇潇走到宫殿门口的脚就这么停住了，她突然有些害怕打开这扇门了。
她疲倦地揉了一下自己的太阳穴，究竟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潇潇。”
“莞大人，陛下在里面喊你。”
莞潇潇点了点头，慢慢推开门进去。
他就这么坐在地上，披头散发的，像个无措的小孩子一样看着自己，脸上还有未干的泪痕，明显是刚刚哭过，“潇潇。”
莞潇潇的心一下子就软了，再怎么样，这还是她从小到大心心念念的少年，一直要保护的人。
“陛下，怎么了？”莞潇潇蹲下来，把君扬弄到前面来的碎发理到后面，额头对着额头，让他感受着自己传递过去的力量。
“潇潇。”
“潇潇。”
“潇潇。”
他只是一遍又一遍的叫着她的名字，丝毫不厌倦，好像只有这个样子，才可以确定面前这个人是真真实实存在的。
“陛下，我们换一个地方住，好不好？”莞潇潇用着哄小孩的语气，轻轻的一下一下拍着君扬的肩膀。
许久之后，就在莞潇潇以为他不会回答，变相地表达自己不愿意的时候，君扬声音颤着，说了一个“好”字。
莞潇潇潇笑了，陛下他已经愿意搬出来了，这已经是一个非常好的现象，不是吗？
“那潇潇去给陛下准备。”
“等等。”君扬拉住莞潇潇的手，面上露出几分脆弱，“陪陪我好吗？”
就陪陪我，我怕。
“好，我陪着陛下。”
“嗯。”
“那现在，我慢慢和陛下说事情，陛下听了不要生气，不要打人，更不要杀人，好不好？”莞潇潇说道。
君扬点了点头，“都听潇潇的，不生气，不打人，也……不杀人。”
“我们和大黄谷的谈和谈崩了，据东南驻军首领传回来的消息，似乎是因为大黄谷突然出尔反尔，攻击了东南驻军，陛下，东南一乱，我们要早些做准备了。”
东南乱了？
乱了？
君扬眼里露出几分迷茫，他好像已经无计可施了，走投无路了吗？
“还有一件事。”
“潇潇你说。”
“索命门暴露了，老怪物带着那些精锐不知所踪。”说这个的时候，莞潇潇的声音沉了下去。
老怪物是要把她的陛下往死路逼啊。
陛下没了后路，还有活路吗？
养了这么多年，老怪物竟然对陛下一点感情都没有，说走就走，是已经把陛下当成了一颗废棋吗？
君扬脑子里突然一片空白，他好像已经看不到自己的未来了，亦或是看得太清楚了——不就是一条死路嘛。
君扬突然抓住了莞潇潇的手，事到如今，他最担心的竟然不是自己能不能活下来，竟然是潇潇。
自己早已经烂成一滩污泥了，死了又没有什么关系，可是，潇潇怎么办？
潇潇还这么年轻，还没有嫁人，还没有拥有自己的孩子，怎么可以就被自己拖累往死路去，怎么可以！
君扬撑着地面，勉强站了起来，不行，他要想办法，想办法给潇潇开出一条生路，让潇潇活下去。
“陛下？”
君扬抬头望天，“潇潇，你说我这么多年活着的意义到底是什么？”
“报仇。”
君扬笑了起来，笑着笑着眼泪就流了出来，看着说不尽的酸楚，“从我那一刻被老怪物救下来开始，他就告诉我，一定要给自己的父母报仇雪恨，要光复落白，可是，为什么我现在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他现在，甚至只想快点死在墨九言手上，死了就解脱了，死了一切都会结束了。
他抬起了自己的手，想要去抓漏进来的那束阳光，可是，怎么抓都抓不住，恍惚间，他好像听到了一声——
大皇兄
密密麻麻的疼痛，密密麻麻的窃喜。
就在这个宫殿里，穿着红裙子的小墨九言抱着一个奶娃娃一步一步走着，有些吃力地喘着气。
应该已经不能说抱着了，她的两条胳膊死死的扣着奶娃娃的腰，防止奶娃娃掉下来。
奶娃娃一点一点往下滑，明明是很难受的姿势，可奶娃娃却跟感受不到一样，还咧嘴朝他笑了起来。
那个“他”是谁啊？
哦，对了，是他自己。
“小烟儿，你但凡再多吃一点，你的皇姐姐就根本不可能抱着你走这么远的路。”小白夙跟着小墨九言的后面幸灾乐祸的说着。
“站着说话不腰疼。”小墨九言又喘了一口气。
“嘻嘻嘻，本小仙女乐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