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国公暗暗冷哼了一声，脸上却是愈发的慈爱了。
父子多年，他又岂会不知道这个儿子的心结所在？
镇国公松开了紧皱的眉头，故意重重的叹了一口气。
“启儿，为父也知道，因为你母亲的关系，这些年来委屈你了。”他走到儿子的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一脸慈父的模样。“哎，原本，为父想着你的身份，再加上咱们手里原本的西山大营，在这个特殊的时候，总是能搏一搏的……”
博什么？无法是那张龙椅罢了。
云启低垂的眼里，飞快的闪过了一抹讥讽之色，表面上却是越发的恭敬和老实了。
镇国公见他这幅雷打不动的模样，气不打一处来，却只能保持住自己慈父的模样，继续劝道，“启儿，你要知道，我们这一脉亦是太祖皇帝的嫡系子孙，亦有资格坐上那个位置。当年……所以，你既然是锦衣卫的提司大人，那便应该知道，为父为了这一天，已经准备了多久。”
云启依旧恭敬的低着头，老实着一张脸不说话。
镇国公暗怒之下，那只渐渐僵硬的手只好无奈的离开了儿子的肩膀。“启儿，为父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你以为……在你的生母过世不足三年我便娶了你的母亲进门，便是不再看重你了吗？你以为……这些年来我偏爱了你的弟弟们，便是有意要废除你的世子之位吗？”
难道不是吗？云启一脸老实的低着头，低垂的眼底却是飞快的闪过了一抹嘲弄之色。
这些年来，这个家里所发生的一切，他早就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了。
只可惜，有些人，却是老糊涂了......
“不，当然不是了。”镇国公摇了摇头，一脸慈爱的看着自己的嫡长子，语重心长道，“启儿，你是家里的嫡长子，也是一直以来为父最为看重的那个孩子。”
云启的嘴角飞快的勾起了一抹嘲弄之色，瞬间却又恢复了平日里那老实无比的模样。
是吗？他已经四十了，可不是连那真假话都分不清楚的四岁的小孩子了……
云启收起了眼底的那抹嘲弄之色，抬头略带激动的看了自己的父亲一眼，立马又恢复了老实而恭敬的模样。
“启儿，你要知道。”镇国公看向自己的儿子，掩在袖笼里的手死死攥紧，却一脸慈爱而认真的说道，“为父之所以要娶你的母亲过门，乃是因为她自幼便和周太后交好。为父所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你的将来啊，启儿。”
“儿子有劳父亲费心了。”直到此时，云启才不痛不痒的回了一句，脸上的表情却愈发的老实和恭敬了起来。
镇国公看着这样的儿子，简直是有气没处使。
他这个儿子……这都什么时候了，还在他的面前演戏！
若不是因为他锦衣卫提司的身份......镇国公想到当下的局面，不得不深吸了一口气。
“启儿，你以为为父方才所言，都是在骗你吗？”他故作一脸的痛心疾首状，“你可知道，为了将你推上那个位置，为父都做了什么？你可知道，柳大管家为何要去青州城？你可知道，通州兵败之后，为父为何一定要保住那定北侯花西楼的位置？你可知道……为父暗中所做的一切，又都是为了谁？”
“父亲，”云启终于抬头看向了他，一脸平静道，“儿子都知道。”
他身为锦衣卫的提司大人，能有什么是他不知道的？
镇国公微微一怔。“你知道？”
云启的脸上，渐渐的浮现出了一抹十分古怪的笑意。
镇国公不由后退了一步。
不知为何，他突然就觉得儿子脸上的那一抹笑容，怎么就那样的瘆人呢？
“启儿，你……？”
云启脸上的笑容却是一闪而过，瞬间又恢复了老实而恭敬的模样。
“父亲，”他上前一步定定的看着自己的父亲，一字一句的说道，“是因为花大小姐手里握有的那张可以提纯卤盐的方子吧？”
若不是为了那张方子，父亲大人您又如何能恰在彼时就知道了儿子的身份呢？
若是没有儿子的暗中相助，父亲大人您又如何能在青州城行那样的大事呢？
说到底，这不过是一场父子之间尔虞我诈的算计罢了。
云启的脸上依旧是老实而恭敬的。
镇国公莫名的松了一口气，而后恍然道，“也是，你身为锦衣卫的提司大人，自然没什么可以瞒得过你的。不过……”他叹了一口气，又才继续说道，“不过，你要知道，为父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的将来啊。”
云启低着头，不说话。
镇国公微不可见的皱了下眉头，很快又恢复了一脸的慈爱之色。
“启儿，”他沉沉的说道，“为父一心想要弄到那张方子的缘故，想来你也是知道的。盐之一道，国之重利。有了那张方子在手，咱们便等于金山在手，将来若是起事，也不至于会差了银子。可如今……为父千算万全，竟没算到那位花大小姐最后会竟然会成为陌云樘的未婚妻。如此一来，那张方子，只怕迟早都要落入那陌云樘的手中了。”
如今，这天下众人都只知道那位小王爷爱妻成魔宠妻成狂，却又哪里知道这其中的缘故？
不过是为了那张还未到手的方子罢了！
镇国公的眼底飞快的闪过了一道厉芒。“启儿，为父听说，眼下那位花大小姐就在城外的大相国寺内。若我们能借着这次太后大丧之机，引得那位花大小姐入城的话……我想，以你们锦衣卫的实力，应该能在陌云樘之前就拿到那张方子吧？”
云启依旧老实的低着头，不说话，却心道，父亲您果然打的是一手好算盘啊。让儿子去和陌云樘拼得两败俱伤，然后再让弟弟们坐享其成吗？您以为，儿子就那么傻吗？
“启儿？”镇国公微微皱眉，“你要知道，为父这么做，都是为了你的将来作想啊。不然，为父又怎肯在此时将西山大营的兵权交到你的手上？这一切，还不是为了你吗？”
“有劳父亲费心了。”云启抬头淡淡的看了自己的父亲一眼，又恭敬的低下了头，眼底却飞快的闪了一抹讥讽之色。
那西山大营的几万兵马，真的是您心甘情愿的交到儿子的手中的？
还说什么是为了我的将来着想？呵呵，也不知道您老的这一番苦心，到底是为了谁？
镇国公只觉得胸口的那一口浊气，愈发的堵得慌了。
他这个儿子，这些年来是愈发的难以掌控了。
“好了，启儿，如今陌云樘的大军已经兵临城下了，将来，我们镇国公府要何去何从，你且下去好好的想想吧。”镇国公无奈的摆了摆手。
“是。”云启颔首一礼，转身便要离开。
镇国公却在此时喊住了他。“等等。”
“父亲？”云启抬头看了过来，依旧是一脸的老实模样。
“启儿，为父知道，你心里是在怨我的，怨我娶了你的母亲进门，怨我这些年来偏宠了你的弟弟们。可是，你仔细的想想，若是为父果真不看重你，为何这些年来却一直不曾动过你的世子之位！”镇国公无力的说道。
云启默默的行了一礼，转身大步离开。
书房的大门缓缓合上，隔绝了外面那有些刺眼的阳光。屋子里顿时就阴暗了下来，如同镇国公此时的脸色一般。
在他身后，密室的暗门缓缓上移。
“国公爷，您和世子谈得如何了？”国公夫人的声音，从密室里清晰的传了过来。
“你怎么来了？”镇国公回头，暗暗皱眉。
国公夫人没有走出来，只是淡淡的笑了笑，“妾身已经来了好一会儿了。”
镇国公看着那道小小的暗门，一时间没有说话，也不知到底在想些什么。
国公夫人站在原地，并没有走出那道暗门，“国公爷，妾身早就说过了，咱们的这位世子爷，不简单啊……从前，您总是不信，总以为是妾身在使手段陷害他。可如今……”说道这里，国公夫人聪明的止住了话头，只是默默的叹了一口气，看似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
镇国公看着那道暗门，依旧没有说话。
他这个嫡长子……的确是被他忽视得太久了。
国公夫人特意顿了顿，又才说道，“国公爷，去年，那位花大小姐刚一拿着那张方子找上门来，第二天，您便知道了世子爷在锦衣卫的身份……您不觉得，这一切都太过巧合了一些吗？更何况，妾身恍惚记得，当初，便是世子夫人拿着那一袋子食盐，引荐了她娘家的那位远房姨侄女啊……”
她也不想这么做，可她不止是镇国公府的当家夫人，更是三个儿子的母亲。
黄氏那个贱人的儿子，是府里的嫡长子，是世子爷，更是锦衣卫的提司大人；可自己的儿子呢？除了自己这个母亲以外，他们什么优势都没有。
如今，眼看这王朝大厦将倾，在这个关键的时期，她必须要为自己的儿子多谋算一些了。
镇国公脸上的神色，终于变了变。
国公夫人站在暗门内，什么话都没有，只是默默的行了一礼，而后转身离开。
她是聪明人，自然知道适可而止的道理。
密室的暗门再次缓缓合上，如同镇国公那双渐渐合上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