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云樘自然知道此事,却一把抢过了陈鑫手中的酒壶。
“这又与你何干?”他一边替对方倒酒,一边漫不经心的问道。
“原本是和我无关。可巧就巧在,昨晚,我和那刘长风都宿在了春风十里。今日一早,御林军上门前来拿人之时,我和刘长风又刚好在春风十里的后院门口碰到了。”陈鑫说着,抢回了酒壶,仰头一叹。
“哦,那刘长风可是求了你什么事?”陌云樘问道,眼底闪过了一抹精光。
“云樘。”陈鑫抬头似有深意的看了他一眼,“就知道瞒不过你。”
陌云樘笑了笑,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陈鑫看了他片刻,这才说道,“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当时,眼看御林军就要过来了,刘长风就塞给了我一只红宝石的簪子,说是……说是这簪子是他早前答应给一点红打的头面。只因昨晚我先去了春风十里,又亲点了一点红作陪,这簪子他就暂时没能送得出去。所以,他就拜托我把那簪子给一点红送去,也免得将来他会被一个妓子给瞧不起,认为他堂堂的刘二公子竟舍不得这点头面,落下一个食言而肥的名声。”
“那后来呢?”陌云樘若有所思的问道,“你答应了?”
“嗯。”陈鑫点了点头,神色复杂道,“我当时也是昏了头了,认为这只不过是小事一桩,又想着那日他相让一点红的人情,便收下了那簪子,转身就给一点红送去了。”
说完,陈鑫一叹,再次自饮自酌了起来。
陌云樘端起酒杯,眼底再次闪过了一抹精光。
在那么一个要紧的关头,那刘长风不关心家里的事情,竟然还惦记着给一个青楼女子送头面?这是不是太蹊跷了一些?
又或者……那只簪子,很是有些不同寻常?
看来,是该摸一摸那春风十里的底了……
陌云樘若有所思的一笑,抬头飞快的瞟了守在门口的流云一眼。
流云会意,微不可见的点了点头,而后悄然转身,离开了这里。
陌云樘这才回头看了陈鑫一眼,“英国公知道此事了?所以才把你训了个狗血淋头?”
“嗯。”陈鑫说着,又仰头喝了一杯。
“我爹说,如今那只簪子和一点红恐怕早已经落到了锦衣卫的手里,说不好还会牵扯到我们府上……”说着,陈鑫重重的一拳砸到了桌面上,抬头道,“云樘,你说我冤不冤啊……”
却不想,陌云樘在定定的看了他一阵之后,竟然缓缓的摇了摇头。
“不冤。”他说道,“鑫哥儿,你和刘长风虽然在风月场上有些交情;可今早,你不该帮他。”
“我也知道不该帮。”陈鑫有些丧气,嘟囔道,“可这人情债在前,我能不还吗?更何况,我也检查过那簪子了,的确就是一只很普通的红宝石簪子。再加上,当时又的确抹不开那个面子,这才……这才一时糊涂了去。”
陌云樘叹了一口气,垂下眼掩下了眼底的那一抹精光。
若那簪子没有问题,那便是……人有问题?
陌云樘又替二人倒上了酒,“好了,鑫哥儿,事情未必就会走到那一步。”他劝道,“陛下乃是明君,想来也不会因为你们那点风月场上的交情,就迁怒到英国公府。”
陈鑫又喝了一杯,端着空酒杯,微微讥讽道,“我老爹也说不会。只不过,如此一来,陛下心中的那根刺,恐怕又要入肉三分了。”
“鑫哥儿,”陌云樘握住了他的手腕,肃容道,“慎言。”
陈鑫默默的看了他一眼,终究是一声苦笑。
“好,不说了。来,咱们喝酒!”说着,他拿起一旁的酒壶,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陌云樘默默的陪着他,一连饮了好几杯。
直到陈鑫有了七八分的醉意,他这才夺走了对方手中的酒杯,劝道,“鑫哥儿,差不多了。”
陈鑫静了片刻,点了点头。
“云樘,你呢?”他突然没头没脑的问道。
陌云樘笑了笑,半点也不吃惊,似心知肚明一般。
“我?祖母她老人家,今日一早就进宫陪太后娘娘说话了。”陌云樘突然说道。
陈鑫微怔,抬头猛然看了过来。
“云樘,你的亲事定了?”他问道,眼底闪过了一些什么。
“大约吧。”陌云樘起身站到了他的身后,拍了拍他的肩膀,“走吧,喝得差不多了,我派人送你回去。”
陈鑫笑了笑,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
二人勾肩搭背的走出房门时,陈鑫突然停了下来。
“云樘,你的心思,不在这里。”他说着,伸手指了指一旁的雅间,而后大笑着独自离去。
陌云樘笑了。
陈鑫说的没错,他的心思,的确不在这里。
陌云樘摇了摇头,又命人跟上了醉酒的陈鑫之后,却又独自一人返回了之前的雅间。
流云很快就回来了。
“主子,都已经办妥了。”流云低头道,“春风十里那边已经安排了人去盯梢,那个一点红的底细也交代冥七去查了。”
陌云樘坐在靠窗的位置上,摇了摇手里的酒杯,缓缓点头,“嗯。那边呢?”
那边是哪边?
流云微怔,很快就反应了过来。
“主子,梅太傅已经离开了,宁七却又折了回去。”说道这里,流云顿了顿,又才继续道,“对了,主子,方才属下回来之时,似乎看到花小姐身旁的那个老车夫,也往春风十里的方向去了。”
她也注意到了春风十里?
陌云樘手中的动作一僵,抬头问道,“方氏那边怎么说?”
自从当年他在无意之中救了方氏之后,对方为了报恩,便也成了王府的密探,这些年来,方氏也为自己做了不少的事情。
流云摇了摇头,低声回道,“方氏只知道今日一早梅太傅就被宁府的马车给接走了。至于其他的,她却一概不知。”
“那位刘夫人呢?”陌云樘又问道。
虽说,云国有律,这罪不及出嫁女;可眼下刘家出了那样的大事,梅太傅又偏偏在此时离府,那位刘夫人不会无动于衷的吧?
流云还是摇了摇头。“方氏说,刘夫人得知了那三道圣谕之后,一直都很安静。今日一整天都待在自己的院子里,半步也不曾离开过。”
“哦?”陌云樘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那位刘夫人竟这般的安静?难道,她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娘家遭逢如此大难,竟也能心如止水吗?
陌云樘突然就想到了陈鑫方才所言之事……
刘长风在紧要关头,送给了一个青楼名妓一只红宝石的簪子,而同样出身刘家的刘夫人,又安安分分的待在家中。
刘家的人,都太安静了一些。
难道,是刘家还留有后手?
陌云樘突然站了起来,双眼更是迸发出了雪亮之光。
刘家的大本营,涠洲……
“主子?”流云不明所以,忙问道,“可是有问题?”
“是有些问题。”陌云樘盯着窗外,突然笑了。
在他视线的另外一头,一袭白衣的少女,在老嬷嬷的搀扶下,缓缓走出了青云斋的大门。
“走吧。”陌云樘收回了自己的视线,似有深意道,“流云,我们也该离开了。”
……
离开青云斋,上了马车之后,花初晓微微闭眼,靠在了马车的后壁上。
从昨晚到现在,一直神经紧绷的她,是真心累了……
周嬷嬷坐在一旁,见主子面露倦容,亦是十分的心疼,“小姐,不如我们先回去吧……”
花初晓摇了摇头,“不,就去应鸿楼。”
方才宁七所言及之事,她心中并无半点把握,若不去阎胖子哪里打听一二,始终没底。
周嬷嬷知道她的性子,也不多话,只斟酌着劝了一句,“小姐,自古盐铁皆暴利,朝廷又一向把这二物看得紧。为此,朝廷还专门设立了盐铁转运使。如今,您的手里既然已经有了卤盐提纯的方子,又何必再沾手铁矿一事?”
花初晓摇了摇头。
不是她贪心,非要沾手铁矿一事,而是宁七逼得她不得不去沾手。----涠洲啊……那里不但是刘家的大本营,当年,也曾是祖父曾经任职的地方。
而且,据宁七所言,祖父当年便是在涠洲致仕的。
可那个时候,祖父正当壮年,还不到而立之年,又为何会突然致仕呢?
这个问题,花初晓之前从未细想过。
可宁七却说,几年前,他们宁家的商队在路过涠洲城时,曾无意间在涠洲城外的青雨山中,发现了一处正在开采的铁矿!
而且,据宁家人所言,那处铁矿看着,似乎也不像是近些年才开采的样子……
那么,当年祖父致仕一事,会不会和此事有关呢?
更重要的是,如今这么些年过去了,涠洲城那边却从未把发现铁矿一事,上报给朝廷!
若宁七所言为真,那这又说明了什么?
一时间,花初晓只感到不寒而栗。
刘家人,在涠洲城留了后手!----他们很可能是私采了那处铁矿,用以打造兵器!
如今,若是皇帝把他们逼得急了,那刘家人很可能就会破釜沉舟,起兵造反!
到时候,战事一起,这倾巢之下,焉有完卵?
花初晓不得不多想一些。
如今,只能希望阎胖子那边,能为自己多提供一些涠洲城的消息了。
平心而论,她当然不喜欢战争了;可若是这场仗非打不可的话,那么,花家就必须要多做一些准备了。
至少,不能再让世人想起,祖父曾在涠洲任上,突然无故致仕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