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唐淡淡的看了自己的好兄弟一眼。
“此事先压着,不必记录在案。”他说道,“不过指挥使大人那边,你却需得去禀报一声。就说……此事疑点颇多,又事关齐王,未免陛下猜忌不喜,我想再详查一番,而后上报。”
他总是觉得此事有些蹊跷,还是在看一看的好。
齐王,他没有出手的理由。至少,现在没有。
陈阡陌应了一声,却是话锋一转,意味深长道,“十三哥,最近咱们的那几个哥哥身边,很是有些热闹啊。”
刘唐脸色不变,古井无波道,“大哥他们常年在京,在京城的熟人是多了一些,这人情往来一多,便是热闹一些,也是应该的。不像我,常年不在京,认识的人也没有几个,身边自然就冷清了一些。”
陈阡陌揉了揉鼻子,笑着道,“十三哥说的是。更何况,义父也常说,这人嘛,贵精而不在多……”
刘唐淡淡的扫了他一眼,陈阡陌只好止住了话头。
“王家的事情,先放一放吧,宫里的事情,也交给刘明去盯着。你把手里的事情先放一放,去查一查那位宁七公子的近况。”刘唐想到了那个女孩子的话,淡淡的吩咐道,“要快。”
“宁七?”陈阡陌差点就跳了起来,“十三哥,你不是吧?那位花大小姐都已经和宁七退亲了,你还去查人家做什么?”
啧啧,真是看不出来啊,他的十三哥竟然也是如此小心眼的男人!
看来,这情之一物,果然会使人性情大改啊……想他十三哥,当年是何等英俊潇洒(阴狠绝情)的一个人物,如今为了一个花初晓,却变得如此……
陈阡陌看着他,一脸的戏谑之意。
刘唐知道他误会了,却没有解释,只是淡淡的摆了摆手。
“若是无事,你便可以下车了。”他木讷的说道。
陈阡陌顿时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暗道了一声好生无趣后,却乖乖的跳下了马车。
马车继续沉默的行驶在黑夜之中,不知最后会停在哪里。
同一时间,康亲王府。
陌云樘起身推开了书房的窗户,皎洁的月光顿时倾斜而下,朦胧的映在了他那张好看得过分的脸上。
流云便在此时悄然现身。
“主子,王家那边都安顿好了。”他默默的行了一礼,抬头道。
陌云樘没有答话,只是静静的看着夜空,神色有些晦明不定,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流云心中一紧,愈发的屏住了呼吸,微微低头,连大气也不敢出一口。
半响之后,陌云樘终是收回了看向夜空的目光,淡淡道,“王大人怎么说?”
流云抬头回话,“主子,王大人说他近日偶染风寒,会闭门谢客一阵子。”
“很好。”陌云樘淡淡的点了点头,“你去告诉他,此事一出,他女儿虽会在宫里受些苦头,可柳家和周家也必定会全力护着她,性命定然是无碍的。让他再忍耐一下,等风头过了之后,他们父女之间……必定还有团圆之日。”
那王渊年过半百,膝下却只此一女,再加上当年之事……想来他是不会拒绝的。
“诺。”流云低声应道,一礼之后,转身正欲离开,陌云樘却是再次叫住了他。
“宫里那边,你也盯紧一些。”陌云樘突然回头吩咐道,“尤其是昭阳宫!”
他陌云樘一向不是那么大度的人!
而那个女孩子却是他一生都要珍爱的人,他绝不允许有人去伤害她,便是有那个念头,也不成!
刘德妃,不该动她……
可既然刘家已经动了那不该动的念头,那就必然要付出足够的代价。
陌云樘如墨一般漆黑的眼底,渐渐泛起了层层的漩涡。
刘家想要再出一位皇后?也要看他陌云樘同意不同意!
流云点了点头,“属下明白。”
“去吧。”陌云樘挥了挥手,转身走向了书桌之后,拿起了北边刚刚送来的军报,淡淡道,“定北侯府那边,也要盯紧一些。有些小事,就不要让她操心了。”
这些日子,她似乎清减了一些……
陌云樘看着眼前的军报,脑子里却全是那个女孩子的一颦一笑,眼底不由闪过了一丝心疼之色。
流云默默的行了一礼,转身离开前,心下却是一叹。
主子对那位花家的大小姐,果然很是上心,竟然连那样的后宅小事也都记挂在了心上。
第二日一早,天色尚未大亮,花初晓还在睡梦之中时,宫里却已经发生了一件了不得的大事。
昭阳宫正殿。
那位千娇百媚的刘小姐在送走了皇帝之后,便收起了身上的万种风情,恭恭敬敬的跪在了刘德妃的面前,一脸的乖巧模样。
“姑姑。”
刘德妃淡淡的应了一声,却未叫起,只是神色晦明的盯着她,“如何了?”
“姑姑,是娇娇无能。”刘小姐伏地请罪,“娇娇本想将陛下再留一留的,可使出了浑身的解数之后却是收效甚微。今日一早,陛下还是拂袖而去,执意去上了早朝。”
“那件事情呢?”刘德妃端起了一旁的茶盏,淡淡的问道。
“姑姑,”刘小姐摇了摇头,“昨晚侄女已经探过陛下的口风了,陛下的确有意立您为皇贵妃。侄女也想吹一吹枕头风的,只是陛下的性子,姑姑您也是知道的,侄女不敢多说,只能略略的提了一提,陛下便有些龙颜不喜;因此,侄女也不敢多说,只能止住了话头。”
刘德妃似乎一点也不意外这个结果,只是低头吃了一口茶。
“娇娇,”她一边把玩着手中的茶碗,一边淡淡的说道,“你是个聪明的孩子,应该知道,一个皇贵妃对于我们刘家而言,不会是一种荣耀,而只会是一种羞辱。”
刘家历来便是后族,后族便只能出皇后!
一个皇贵妃,又算得了什么?
说得再好听再尊贵,也只不过就是一个小妾罢了!
刘小姐愈发低下了头,也掩下了眼底那一抹一闪而过的精光。
“姑姑,请示下。”她诚惶诚恐的说道,“娇娇万死不辞。”
刘德妃终于笑了,和蔼道,“好孩子,起来吧。”
她从怀里掏出了一个黄褐色的小药包,亲自递到了侄女的手中。
“娇娇,说起来你入宫已经多日了,还不曾去司礼监报备过吧?”刘德妃一脸深意的说道。
刘小姐握着手里的药包,忍不住有些颤颤发抖。
“姑姑,这是……”说着,她眼里恰到好处的闪过一片慌乱之色。
刘德妃笑得愈发的和蔼了。
“你放心,这东西要不了旁人的性命,也损不了你多少的阴德。最多……也只不过是让那些奴才躺上些日子,不能理事罢了。”她说道。
既然皇帝不想拖了,那便让司礼监那边拖上一拖吧。
这宫里拖上些日子,外面的父兄也好再想些法子使些力气……
刘小姐颤抖着收起了那药包,低头道,“诺。”
当司礼监的几个理事大太监全都中毒倒地昏迷不醒的消息传到定北侯府时,花初晓刚刚用完了早饭。
秋夏伺候在一旁,听了这个消息之后,忍不住打翻了手里的茶碗。
“小姐,那刘家人的胆子,也未免太大了一些吧?”秋夏战战兢兢的说道。
刘家人,竟然公然在宫里下毒。难道,他们就不担心惹怒皇帝吗?
花初晓却是笑了。
“刘家人的胆子,哪里大了?”她抬头看了自己的大丫头一眼,似笑非笑的说道。
“小姐,这不是明摆着的吗?”秋夏有些不解的说道,“那位刘小姐前脚才去了司礼监,后脚那边的人便中毒昏迷不醒了。这不是那位刘小姐动的手,又会是谁?”
花初晓一脸的玩味之色,笑得愈发的意味深长了。
“秋夏,你错了。”她说道,起身站了起来,抬头看向了皇宫的方向。
“错了?”秋夏一脸茫然的和周嬷嬷对视了一眼,不解道,“小姐,婢子不懂。”
“秋夏,”花初晓并未回头,怅然道,“你可知道,当今陛下的性子如何?”
秋夏摇了摇头。
花初晓轻笑一声,继续说道,“我们那位陛下啊,最是性情多疑了,又一向喜欢玩弄平衡之术。故而,这越是明摆着的事情,到了他的面前,恐怕就要越发的多想一想了。而那位德妃娘娘入宫多年,虽然不甚得宠,可到底也做了陛下多年的枕边人,又怎么会不知道陛下的性情如何呢?”
所以,宫里的那位德妃娘娘才敢如此的……铤而走险吧?
此事如此明显,明显到皇帝定然要起疑心,疑心此事是不是涉及了党争,是不是柳家和周家在背后捣鬼……
至于那位刘小姐嘛……虽然会因为此事而受到一些惩罚,可她毕竟是皇帝眼下的心尖宠,执掌后宫的周贵妃便是再恨,也不敢把她怎么样,大不了申饬一顿罢了。
故而,刘德妃的这一步,看似是昏招,实则却委实是有些高明。
秋夏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小姐,那我们……?”她抬头问道,却小心翼翼的咽下了后面的话。
隔墙有耳,秋夏始终记得老夫人的教诲,不该说的依旧是半个字也不会多说。
花初晓倒是回头笑看了她一眼。
“无妨。”说着,她转而看向了一旁的周嬷嬷,“周嬷嬷,你再亲自去一趟应鸿楼那边,催一催那阎胖子,那几个人的底细,要尽快送来。”
刘德妃,且让你再风光一段时间,到时候……您可别怪臣女我太过小心眼啊,委实是因为,臣女一向都不是一个大度的人!
有恩报恩,有仇报仇,方是臣女的本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