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当花家大宅里正热闹着的时候,宁云城东边的一座大宅里,也同样正歌舞升平,喧嚣热闹。
陌云樘穿过热闹的人群,拐进了那座大宅子的后院,于无声无息之间,推开了某间厢房的房门。
在他抬脚迈过了那道门槛的同时,屋子里的灯,突然也亮了起来。
“你来了?”一道有些苍老却又尖细的男人的声音,突然在黑暗里响起。
“嗯。”陌云樘点了点头,而后反身关好了房门。
“我不懂,”那个苍老而尖细的声音,再次响起,“你为什么会来?”
“我来,自然有我来的理由。”陌云樘看了那人一眼,而后从怀中掏出了一个东西,推到了那个老人的面前。
火光下,那人一见那个东西,却是猛然神色大变,而后突然又起身吹灭的一旁的灯火。
房间里,顿时一片暗黑。
陌云樘似乎皱了下眉头,却没有说话。
漆黑的屋子里,安静得有些诡异。
良久之后,那人终于叹了一口气。
“你不该把这个东西拿出来。”他轻声说道。
“为何?”陌云樘冷冷反问道,“难道,它见不得人吗?”
“它现在的确是见不得人。”那人轻轻一叹,继续说道,“而且,你也应该知道,现在还不到它出现在世人面前的时候。”
陌云樘不再说话,似乎于黑夜之中,深深地看了那人一阵儿。
而后,他收起了那样东西,将其重新放回了自己的怀里。
“先帝的遗诏呢?”他突然开口问道,直接明了。
黑暗里,那人沉默了。
陌云樘微微皱眉。
“遗诏,不在我的手里。”就在陌云樘有些性子不耐的时候,那人才开口说道。
“不在你的手中?那是谁的手上?”陌云樘看似一脸平静的问道,手心里却渐渐的渗出了一些汗水。
黑暗里,那人突然站了起来。
“你跟我来。”他突然说道,回头看了陌云樘一眼后,抬脚走向了里屋。
……………
月上中天,子时已过。
和花老夫人干起门来密谈了一番之后,花初晓回到了自己的小佛堂。
秋夏亲自打来了热水,服侍她梳洗之后,又默默的退了下去,关好了房门。
周嬷嬷仍旧留了下来。
“如何了?”花初晓看着眼前这个看似一脸谄媚的老婆子,似笑非笑的问道。
“小姐。”周嬷嬷上前半步,恭恭敬敬的答道,“老夫人院子里的人,老奴都悄悄的看过了,应该没有朝廷的人。”
“是吗?”花初晓不置可否的一笑,却是冷冷道,“你看一眼,就知道了?”
真当她花初晓就是那么好糊弄的?
祖母身为定北侯的母亲,定北侯又是当今皇帝身边的红人儿,祖母的身边,怎么可能没有朝廷的人?
据她所知,当今这个云国的皇帝陛下,可不是那样宽厚仁慈的人!
这个周嬷嬷,还敢在自己的面前耍花腔!
周嬷嬷见她神色有些不对,赶紧跪了下来。
“小姐勿恼,老奴说的都是实话。”周嬷嬷赶紧解释道,“老奴看过了,那些人都不像是身怀武功的人,而且,老夫人院子里的人,之前老奴也按照小姐您的吩咐,暗暗的去查过了,并未发现一丝异常。今日,老奴又特意和那位江妈妈套了话,所以老奴才说……”
“你去找江妈妈套了话?”花初晓微微皱眉,显然有些意外。
那位江妈妈可是祖母身边的第一心腹,口风一向很严实,她的话,怕不是那么好套的吧?
“是的,小姐。”周嬷嬷不敢拭去额头上的冷汗,继续说道,“老奴所学的武功心法之中,有一套迷魂大法,能暂时迷惑人的心智,问出一些实话来……”
周嬷嬷不敢隐瞒。
不知为何,在这位小姐的面前,她总是有一种胆战心惊的感觉。
花初晓的身上,似乎有一种无形而慑人的气势,让她忍不住的想要臣服。而且,周嬷嬷还从她的身上,感受到了一种莫名的危险。
这不是她的错觉,而是她的一种本能的直觉。这种直觉,是在她历经了多年的刀口舔血的生活后,在无数次生死之间徘徊后所摸索出来的本能的反应。
这种直觉,曾经也救过她无数次的性命!
所以,周嬷嬷很相信自己的直觉。
眼前的这位小姐,她惹不起,也不想惹,更不敢惹。
听了周嬷嬷的话,花初晓若有所思的看了她一眼。
想不到啊,这个周嬷嬷竟然还是个催眠的高手。
她口中的那套迷魂大法,应该就类似于现代社会的催眠法吧。
这么说来,她说的话,倒也不完全是糊弄自己的。只是,她的能力有限,暂时只能查出这么多而已。
如此一来,倒是有些难办了。
花初晓微微皱了下眉头。本来,她是打算在离开之前,再把家里的人疏理一遍的。旁的先不管,可祖母身边的人,定然是不能有外面的人。
可如今看来,此事倒是有些难办了。
可若是不把祖母身边的人清理干净了,她又不放心就这样离开。
否则,若是日后朝中有变,那些人又把注意打到祖母的头上;到时候,无论是她那个便宜侯爷爹,还是她自己,恐怕都要投鼠忌器,畏手畏脚了。
这件事情,到底该怎么办才好呢?
周婆子见她在想事情,也不敢打扰,只好默默的站在一旁。
花初晓想了一会儿之后,也没个头绪,干脆就暂时把此事先放到了一旁。
毕竟,今日她从刘唐那里听到了很多的辛秘,脑子里此时又是一团乱麻。在这样的情况下,她也想不出什么好法子来了,不如就先放一放,等她把今日听到之事,都疏理了过来,再来细想也是不迟。
左右,她还要待上好几日才会离开宁云城,倒也是不急于一时的。
花初想了想,冲着身后轻轻的摆了摆手。
周嬷嬷见此,恭恭敬敬的施了一礼,这才转身离开了。
躺在床榻上,花初晓将今日之事,从头到尾仔细的回想了一遍。
那些关于数十年前的宫廷里的辛秘,她暂时不用去管,左右和她的关系也不大。
不过,如今来宁云城的这几波人,她却不得不管了。
那位新来的知府林大人,虽说是三皇子的人,可暂时应该不用去管了。毕竟,她今日已经去警告过对方一番了,对方应该不会再妄动了。
宁家那边,目前而言,应该是保持了中立的态度。
在这一点上,对方和定北侯府的态度,倒是极为相似。再加上,那位身在京城为质子的宁七公子,还需要自己那个便宜侯爷爹在京城的照拂,所以宁家,应该也不会和花家为敌。
故而,宁家那边,她也不用去管了。
锦衣卫虽是皇帝的人,可刘唐和自己也算是熟人了。故而这一方,她也可以暂时放下了。
剩下的人嘛……如今浮出水面的就只剩下两方人马了。
刘德妃的人,和燕北军陌家的人。
刘德妃刚刚才怀了身孕,刘家此时定然以自保为先,必定是要全力保住刘德妃肚子里的那个孩子,故而暂时不会四处树敌。
所以,刘家的人,也暂时不会对花家出手。
可燕北军陌家的人,就难说了。
花初晓想到了暗处那一双一直紧盯着自己的眼睛。
陌家的人,一直都在跟着自己,这是不争的事实。可自己只不过是一无所有的女孩子,他们为什么要跟着自己呢?
除了她身后的花家和定北侯府,花初晓暂时还想不出第二种可能来。
而且,他那个便宜侯爷爹的定北侯之位,也是从燕北军中累积功勋而得来的。可以说,定北侯府就是皇帝陛下用以瓦解和平衡陌家在燕北军中势力的一颗棋子。
皇帝想要用定北侯和陌家在燕北军中一争长短!
然而,现在恐怕是不行了。
这三年来,陌家的那位小王爷已经在燕北军中站稳了脚跟,重新收拢了燕北军。如此一来,大势已成之下,皇帝想要再次名正言顺的除去他,已经是不可能的了。
所以,皇帝想要争取燕北军的效忠,恐怕还得从定北侯府入手。
毕竟,她那个便宜侯爷爹在燕北军中也是颇有声望的。
如此一来,陌家倒是成了最有可能向花家出手的那一方势力了!
想到这里,花初晓猛然间睁大了双眼。
当年,原主的娘亲,可是为了救康亲王府的那位老太妃才身死的;若是陌家此时对花家动手的话,那岂不是显得太过忘恩负义了一些?
可这个时空的人,又十分爱惜自己的名声……
花初晓猛然之间就想到了一些东西,顿时就翻身坐了起来。
此事有些不对。
若康亲王府陌家果然要对花家动手的话,那当年娘亲救了康亲王府老太妃一事,恐怕就有些问题了。
难道是……
花初晓突然就想到了某一种可能。
当年,为了让她的那位便宜侯爷爹顺利在燕北军中争权,有些人会不会故意设计原主的娘亲去救了康亲王府的老太妃呢?
如此一来,因着这救命之恩,康亲王府的人,就不好阻止定北侯在燕北军中发展自己的势力了。至少,明面上是不可行了。
可堂堂的康亲王府,恐怕也是忍不下这口气的吧?所以,他们在蛰伏了多年之后,终于借着这一场立储的风波,将手伸到了宁云城的花家……
想到了这种可能,花初晓只觉得心口一阵憋闷,忍不住大口大口的呼吸了起来。
为了权术,故而玩弄人心?
那原主母亲的死,恐怕就不是一场意外,而是一场阴谋了!
花初晓深吸了一口气,猛然闭上了双眼。
如此一来,抗在她肩头上的债,就又多了一个了。
毕竟,她占了人家女儿的身体,这个仇,她就得替原主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