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琬辞别陈文毅,缓缓往家门口走,经过贺璋身边时没见他吭声。
但走了两步后,又被他喊住。
“琬琬。”
所幸这会儿暮色降临,周遭安静没什么人,褚琬停下。
“贺大人来做什么?”
“琬琬,我有东西要送你。”
褚琬还以为自己听错了,诧异了下:“什么?”
贺璋不大自在,这是他头一回送女子礼物。
但他今日一下午想了许久,他欠她诸多,如今该是他主动来还的时候。曾经他想做而不敢做的事,想说而不敢说的话,将不再束缚自己。
有了这句开头,接下来再说什么就显得容易得多。
他继续道:“我听说女子都喜欢锦翠阁的首饰,七夕时曾见过你带一支簪子很是好看,便想送你一支。”
他从袖中掏出匣子,递过去。
褚琬惊了下,悄悄扣着自己的手指,努力镇定。视线落在那精致的檀木匣子上。
老实讲,有点心动。
她长这么大还没被哪个男子送过东西呢,往回总是见阿圆收礼物,彼时她不屑于顾,但其实还是颇羡慕妹妹的。
如今!终于!有男人送她礼物了!
还是自己喜欢了许久的男人!
她感到心跳又不争气地快了起来,但想到自己此前下定的决心,便艰难地将目光从匣子上移开。
“不用了,”她说:“你拿去送别人吧。”
“琬琬,你还在生气?”
“贺璋,我已经跟你说过了,我已经.....”
这时,旁边一户人家的大门吱呀地打开,有位老妇人走出来。同是街坊邻居,都认得褚琬。
“阿琬下职了?”
“吴婆婆,”褚琬立即露出个乖巧的笑:“下职啦,又去接您孙子吃饭?”
“是啊,趁这会没下雨,我得赶紧去,你也快些回家吧,一会得下雨了。”
吴婆婆经过他们,这才注意到这里还站着个人,仔细一看,居然挺拔英俊得很。
贺璋长得一表人才,周身还散发着一股敬孝和正气,最是讨长辈们喜欢。况且,若是他愿意拉下脸来亲近人,那铁定会把你亲近得舒心惬意。
贺璋端端正正地行了个晚辈礼:“吴婆婆。”
“嗨呀,阿琬,这是跟你相看的那位公子?着实好个后生!”
褚琬:“......”
“他不......”
“吴婆婆慢走!”
“好好好!真是个知礼的!”吴婆婆笑呵呵走了。
褚琬转头,发现贺璋唇角带着笑,这笑意中还夹杂了点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有那么一刻,她愣了下神。
她还从未见过贺璋这种样子。
他舒展着眉眼,模样俊朗,像是走了许久的路,目光温和中也带着点疲惫。
褚琬有点气,他往回也总是这般模样惹她怜惜,如今,她才不要再心软。
“你拿回去,”褚琬道:“我与你无半点关系,你这样把我当什么了?若是被人瞧见,还以为我们私相授受。”
贺璋没动,缓缓道:“若是你怕人说闲话,我明日上门提亲如何?”
“你——”
褚琬定住。
她觉得贺璋最近一定是中邪了,平时冷冷清清的一个人,这几日说变就变。
“我说要嫁你了?你堂堂大理寺少卿难道也想强娶不成?”
“琬琬,”贺璋低声道:“我知你之前说的都是气话,以前是我的错,你再给我一个机会如何?”
“你说给就给?”
“琬琬说说看,要我如何做。”
“不用了,”褚琬摆手:“你回去吧,别再来找我。”
她突然冷漠下来,连语气都带着凉薄。
贺璋沉默。
没过片刻,天上开始落了几滴水下来。
果然如吴婆婆说的,下雨了。
“我回家了。”
褚琬硬邦邦地说完,看也不看贺璋,抬脚就往自家跑。
跑到家门口后,她忍不住转身,见贺璋的身影隐在夜幕中,站得笔直,也一动不动。
雨点大滴大滴地往下砸,仿佛砸进她心里,倏地疼了下。
她咬住唇,绝情地收回视线,进了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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亥时,贺璋回到府上,廊下的灯笼幽幽地照着,在墙上映出斑驳的影子。
拐过拱门,他脚步停下。
“谁人?”
过了会,贺馨兰缓缓地从廊柱后面走出来。
贺璋转身:“你为何在此处?”
“贺大哥,”贺馨兰手上提着食盒,低头娇羞道:“我亲手做了夜宵,在这等贺大哥回府。”
“我母亲呢?”
“老夫人已经歇下了。”
贺璋点头,抬脚往前走。
“贺大哥?”贺馨兰怯怯抬头,眼里流露了些委屈:“这食盒....”
“不必,我不饿。”说完,他继续脚步不停。
“贺大哥等等。”贺馨兰又喊住他。
她这两日想了许久,她从小就开始喜欢贺璋了,以前想着自己只要服侍好老夫人,做个温婉乖巧的女子,贺璋便会喜欢她。可随着贺璋的官职越做越大,她开始发现自己跟贺璋的距离也越离越远,她配不上他了。
她的心越来越慌,就连老夫人提了多次的婚事他也不肯松口。原本还想着继续讨好老夫人,总有一天老夫人会磨得他同意,可那天在药铺门口见了那位姓褚的女子后,她就再难以平静。
思忖了许久,今日她便想鼓起勇气告诉贺璋她的心意,她不想做他的妹妹,她想做他的妻子。
贺馨兰紧了紧手上的食盒,在碰到贺璋平静而疏离的眼睛时,又慌乱地别开眼。
“你想说什么?”贺璋问,声音一如既往地淡漠。
“我....”贺馨兰咬了咬唇:“我知道老夫人跟贺大哥说过我们的婚事,我......”
“贺大哥你这么好,就算连公主都配得。这么些年来,我一直劝老夫人,可老夫人执意让我......”
“你到底想说什么?”
他目光犀利,穿透夜色仿佛看进了她心里,贺馨兰心头一颤,也不敢再扯其他,赶紧说道:“我知道我配不上贺大哥,但我是真的...真的喜欢贺大哥。”八壹中文網
说完这话,似乎整个世界都变得安静了,贺馨兰听见自己的心砰砰地跳。
她也不敢去看贺璋,就这么低着头。
少顷,贺璋的声音轻飘飘地传来:“收起你的心思,这几年你虽陪我母亲在戊州生活,可你做的事我皆清楚。”
贺馨兰心下一慌,猛地抬眼。
“我母亲长年累月不出门,许多事她并不知晓,你在她面前说了什么做了什么,我往日念你服侍我母亲还算尽心的份上,不做计较。但如今来了京城,你收起你的心思,莫要再蒙蔽她老人家。”
“贺大哥,我.....”贺馨兰眼泪盈盈满框:“你冤枉我了。”
贺璋当没瞧见她楚楚可怜的模样,依旧冰冷地说道:“若非我母亲离不得你,我早就派人将你送走,是以,往后该如何,你好做为之。”
话落,贺璋再不看贺馨兰,大步离去。
贺馨兰见他消失在夜色中,惊慌得软了腿,脚下不小心踩空跌了一跤,疼得她眼泪流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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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场秋雨陆陆续续地下了几日,直到一阵寒霜降临才停下来。
褚琬洗漱过后,蔫蔫地坐在桌前吃早饭,今日不用上职,她也突然闲了下来,这一闲,倒是令她不知所措。
阿圆坐在她对面,遮掩着悄悄地打了个哈欠,原本动静极小,却还是被褚琬看见了。
“你昨晚做什么去了?”褚琬问。
“看书看得晚了。”
褚琬点头,想起那日贺璋说的话,兴许过不了多久,景王就会恢复太子身份,也不知阿圆是否知晓此事。
她喝了口粥后,试探地问道:“你和景王.....”
她话才说一半就见阿圆倏地坐直身子,一脸心虚地看着她。
“你做什么这么大动静?我都还没说完呢。”褚琬狐疑,仔细打量了会,见她眼下乌青,倒像是一宿没睡的,问道:“你昨夜看了一宿的书?”
“......就有几个问题没想明白,想了一晚上。”
“什么问题说来听听,兴许我懂。”
“......”
看她模样为难羞臊,褚琬也明白是何意,也懒得戳穿了,直接问道:“你已经及笄了,家里给你相亲的事景王可知道?”
“嗯。”阿圆点头。
“那景王是何意?”
阿圆摇头,想起昨夜他闯入她卧室说的那番话,就很气。
她这一气,难免表现了点在脸上,褚琬看到了想得有点多,理解歪了去。
褚琬叹气道:“罢了,既然你也清楚身份天差地别,就别想那些有的没的。”
阿圆点头,很是同意。
“这事,还是继续瞒着父母罢,说不准母亲会给你相看个合适的。”
“嗯。”阿圆继续点头,慢吞吞地喝粥。
见自家妹妹乖乖巧巧,没有被景王哄得冲昏头脑,褚琬很满意,当下就喝了两碗虾粥。
只不过,她这点好心情只维持到吃完早饭,早饭过后,婢女送来一封信笺。
是贺璋写来的,要她今日陪他去查案。
上次去天光墟具体情况如何褚琬不清楚,只大体知道贺璋跟那人又约了见面的日期。
她想,或许今日正好就是那个日期,便简单拾掇了下出门。
因上次跟贺璋去天光墟时,她装扮成贺璋的妻子,这回依旧如此,褚琬精挑细选,选了身颜色不起眼却得体的衣裙,等见了贺璋后,看到她身上的衣袍颜色与自己的不一样,她暗自松了口气。
两人约在酒楼碰头,贺璋跟另外一人从雅间走出来,他们边走边谈事,见到褚琬来,贺璋停脚。
他迅速看了褚琬一眼,示意她稍等片刻。
褚琬就站在门口等他。
过了会,贺璋走过来,问道:“为何不进去等?吃过早饭了?”
褚琬点头:“今日要去何处?”
“我昨日得了东家的消息,背后那人要见我。”
“哦,那走吧。”
褚琬抬脚,却见贺璋没动,她转头不解。
贺璋含着点笑,他视线落在她的衣裙上,意味不明。
褚琬心里暗气,她出门前刻意的举动,这会儿反倒适得其反,让他误会了。
她也懒得理,径直自己往前走,但才走几步,就听得身后突然混乱起来。转头去看,吓得大跳。
有辆马车失控地朝这边撞过来,她下意识地往一旁避开,却见另一头冲过来一个身影。
那身影略微熟悉,仔细一看,居然是贺馨兰。
她朝着褚琬的方向冲过来,或者确切地说是朝贺璋的方向。因为,贺璋此时正朝褚琬这边跑过来。
贺璋手长,还未到近前就长臂一捞,把褚琬捞了过去,堪堪躲过了失控的马车。
褚琬惊魂未定,脸撞进了贺璋的胸膛,同时也听到了周遭一阵倒吸气的声音。
她转头去看,贺馨兰被马车撞倒在地上。
空气短暂地安静了片刻,随后就听得有位老妇人大喊:“馨兰。”
贺璋扶褚琬站稳后,放开她,走到那老妇人的跟前:“母亲,你怎么出门了?”
贺老夫人派人上前去扶起贺馨兰,目光瞟了眼贺璋,然后立马转到褚琬身上。
“她就是你之前说的喜欢的女子?”
“此事回去再说。”
贺老夫人不依,情绪有些激动:“你就为了她眼睁睁看着馨兰被马车撞?”
“老夫人,”那厢,贺馨兰被人扶起,许是伤到脚了,她走路一瘸一拐的,说话也气若游丝:“不怪贺大哥,是我自己不小心。”
贺老夫人闷着气:“这么危险,你冲出来做什么?”
“我....”贺馨兰痴痴地看着贺璋,羞臊道:“我担心贺大哥,所以......”
“你担心他,可他倒好,却不管你死活。”
“这不怪贺大哥的,老夫人莫要因我气伤了身子。”
两人这边说着话,贺璋已经让人去将那马车止住,走过来道:“母亲,我今日有要事处理,不能送您回府,回去路上多加小心。”
老夫人目光若有似无地打量几步开外干站着的褚琬,也不知是在想什么,之后说道:“我这个老婆子哪里需要你送,倒是馨兰这孩子一心为你,这会也不知伤得重不重,我不要你送,你把馨兰送去医馆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