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神凝视着倪慧,“不后悔?”
她虽然外表是书茜,但似乎透过她的外表,此刻的灯神也看到了她内在的本质。
“不后悔。”倪慧说着这话,闭上了眼睛。
记忆至此消失。她该是回到了2017年。
看完这个故事,灵骨斋中人皆连叹息。
最后出声的是极夜:“爱情这东西,讲究的是天时地利人和。这倪慧可怜,想来是被灯神骗了。其实这凌云爱的……就是她,一直都是她而已。”
白折暂时没有将神灯和白骨封存,而是等着凌云前来。
次日,凌云果然打来了电话。
白折说一切都明白了,让凌云抽空再来灵骨斋一趟。
凌云手上有些任务,于是便隔了一日,再来到灵骨斋。
白折邀他坐下,给了他那支拥有倪慧记忆的白骨。
“触碰都它,你就会明白。”白折这么说。
于是,凌云便伸手触碰了这白骨。
随后,他什么都明白了。
他紧紧握住这根白骨,突然觉得了痛彻心扉。
“傻瓜……傻瓜……”凌云叹口气,“你怎么这么傻……”
白折知道他说的是倪慧。
“你说书茜比你漂亮,比你聪明,比你勇敢,比你冷静……对,这些都是她的优点,她什么都很好,只有一样致命的缺点。就是因为这个缺点,我才不喜欢她。你知不知道是什么?”
凌云紧紧握住白骨,看着它问。白折知道,他这是把这根白骨当做了倪慧。好似他这么问,倪慧就能听到一样。
“你不知道的话,我来告诉你。”凌云苦笑,眼里分明有着创巨痛深,“她样样都好,但是她不是你。”
“她不是你啊!”凌云愈发握紧了白骨,“她不是你,怎知我心?怎知我爱?怎让我知?怎让我爱?”
白折叹口气,继而也有些愤怒地说道:“凌先生,确实……这灯神根本不是在实现她的心愿,这都是灯神的诡计。书茜和凌云本没有什么关系。是灯神诓骗了她。横竖都是灯神受益,要么它得到书茜的命,要么它得到倪慧的爱情。”
白折说到这里,看见凌云坐在沙发上。他紧握白骨,脸色苍白,十分痛苦。
白折再度叹息,只有开口道:“凌先生,抱歉。事已至此……我也不说什么安慰的话了。但是我承诺,灵骨斋会好好守护这神灯,不让它再危害其他人。”
过了好一会儿,凌云总算站起来看向白折,艰难地开口道:“多谢。还是多谢你。”
顿了一下,凌云又说:“其实……其实我自己倒没什么。我有自己的任务和使命,随时可能牺牲。反倒是她……她生在和平的年代,这我很庆幸。可是,她如果没有爱情,将会多么孤独……”
“她是个好姑娘,真不值得这样的命运。她怎么会遇见这样的神灯……”
白折看向他:“你放心,灵骨斋一定会生存下去,八十年后,我们会找到她,关照她。而且我想,她一定愿意无论如何都要遇见你。为了不改变历史,这盏灯,我们会在八十年后再给她。到时候,我们也会把你的心意传递给她。”
“你是说……恰好在她回到2017年的时候,你们就会出现?这样……这样她也算能及时明白我的心意?”凌云问。
“对。”白折道,“无论如何,她值得知道这样的消息。就算她不明何为情爱。但她值得知道,她从来没有被辜负。这是对你公平,对她也公平的做法。”
“多谢。”凌云朝白折鞠了个躬,犹豫了一下,又问,“这白骨,我可否带走?我想……”
“我明白。拿走吧。你即将离世的时候,我们会从你那里取回,再将它封存灵骨斋。”白折道。
凌云点点了头,终究是离开了。
临走前,他不由又回望了灵骨斋一眼。
他不知道这里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地方,这里的人又为何会长生。
他只知道,对于过去的那一段经历,他无悔、也终究无怨。
只要她今后过得好。他觉得,她就算不再爱自己、不再记得自己,都不重要了。她没有爱情,那么他只有希望她会遇见一群好朋友,不至于人生太过孤独。
她出生在八十年,与他距离了大半个世纪。
而他竟然能遇见她,并与她相爱了一段时日,他觉得、此生足矣。
六年后,一九四零年三月三十日,汪精卫在日本人的扶植下,在南京正式成立南京国民政府,人称汪伪国民政府,实属于日本方控制中国的傀儡政权。汪伪政府在上海设立特工总部,位于上海的极斯菲尔路76号。
汪伪政府在上海四处捕杀爱国人士,造成无数暗杀。上海一时腥风血雨,人人谈特工总部而色变。
凌云与同志潜伏于汪伪政府,目标获取敌方情报,并瓦解汪伪政权。
一九四二年,凌云为掩护同志而暴露身份,死于上海特工总部的牢房中,受尽酷刑。
一九四五年,日本宣布投降,抗日战争取得胜利。
而凌云亦成了无数抗日烈士中的一员。甚至他的真实性命也不为人知。
他有显赫的家世,有财、有权;甚至他本人姿容英俊,风流倜傥。但他选择在国家最艰难的时候回来,隐姓埋名,一生在潜伏中渡过。
他的世界充满着杀戮、抗争、鲜血。
与倪慧的相遇,短暂而美好,虽各自终于分散,但成为他生命中一抹鲜亮的颜色,成为他冰冷世界里最温暖的一处。
如同他们跳的那场探戈。
——曲终人会散,但好在,那舞步够热切。
在凌云生命最后的时刻,他满身都是血,身上没有一寸肌肤是完好的。
他的手中握着一根白骨,无论如何也不愿松手的白骨。
他闭上眼睛,握紧白骨,看到的,便全是与倪慧在一起的画面。
他记得,百乐门的惊鸿一舞。
她曼妙的舞姿,是他此生见过最美的风景。
他把装有红钻石的丝绒盒子给了她,她要立字据,被他婉拒。
于是,她说:“那,我把我的电话和地址留给你。这样你就不怕我跑了。”
凌云则笑得狡黠。“有了电话和地址,想追求书小姐,就有门道了。”
后来,她以为,他只是套她家地址,好让他能装窃听器。
谁又知,他要是想知道她家的地址,尚有一万种办法。
他当时那般做,确是真的想讨她欢心。
——我的恋人,请原谅我的一切小诡计和小心机,我做的这一切,只是为了你的欢喜。
你爱美丽,我便奉承你,你扮作淑女,我便扮作绅士,你往后退了,我就小心翼翼去靠近。
我的恋人,透过那绯红的钻石,你可能看见我的真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