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玉梅听了李泰的话,反倒起了身。她上前,一把拉开了那湿衣服。然后她看见了,她的脸、她的脖子,都布满了尸斑。
岑玉梅握紧双手,然后一把砸碎了镜子。她把自己的嘴唇都几乎咬破了,她全身都发抖。
岑青赶回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样的岑玉梅。
岑青连忙上前拦住岑玉梅。“小梅,你怎么了?我刚看见李泰怎么跑出去了?”
岑玉梅抱住岑青,立刻哭泣起来。“李郎他……他不要我了。”
“他怎么会不要你?”岑青柔声安慰。
“因为他怕我。”岑玉梅的身体依然发抖,“男人是不是都把皮囊看得很重?”
“小梅,你在说什么?你现在很漂亮啊。”岑青忙说。
“不!”岑玉梅摇头,“从镜子里,还是可以看到我身上有尸斑。我没有真正复活,只是借用这种方式还可以说话。可是李郎他……他就真的不爱我了吗。我还是可以和他相守一辈子的啊!”
听了岑玉梅的话,岑青微怔之下,也朝镜子看了过去。透过破碎的镜子,他果然可以看到岑玉梅身上的尸斑。
他看着那些痕迹,却只是深深叹了口气。看着岑玉梅此刻崩溃和失望的样子,岑青心疼得都流泪了。他抱紧岑玉梅。“没事的小梅,回头我把这家里的所有镜子都拆了。李泰可能刚才突然被吓到。他那么爱你,不会不爱你的,你好好休息,我回头去劝他!”
岑青安抚了许久,才让岑玉梅好不容易渐渐平静下来。
“你好好休息。我一定会劝好李泰。他也一定会回来。”岑青轻轻拍着她,想着今日李泰估计受了些冲击,便打算让他缓一缓,明日再告诉他。
当下,浑身湿透的李泰正走到了庭院门口,这里有十里梅林,当下花开正好。只可惜,物是人非。
脑子里、眼前,不断地浮现镜子中倒映出的岑玉梅的肌肤,李泰忍不住浑身发抖。他的确是恐惧,恐惧之后,还有一点恶心。恶心之后,他则觉得自己可悲。岑玉梅可悲,他更可悲。人死不能复生,现在的岑玉梅怕是已成了一个怪物。他爱这个怪物,但他又知道自己这样是不对的。
现在,爱也不是,不爱不是,恐惧、恶心、可悲的感觉都过去之后,他感到的只有莫大的荒凉和痛苦。
他捂住头,坐在地上,终于开始崩溃地哭泣。他的身上全部湿了,他分不清哪些是他的眼泪、哪些雨水。
他哭了很久很久,发现身上没有雨水了,以为什么雨已经停了。他抬头一看,却只看到头顶打着一把油纸伞。
李泰疑惑地回过头,却见打伞的是张婉婷。
张婉婷举着伞,却把大部分伞都给了他,所以她一个人淋了许多的雨。眼下正是寒冬腊月,她淋了雨,冷得嘴唇都有些发紫了。她轻轻发着抖,像是随时都会倒下,已不知道在这里站了多久了。
可是她似乎毫不在意。她只是安静地看着他,唇角都带着笑意。这样的她,让他的心刹那柔软。让他适才空落而无处安放的心,似乎突然平静下来。那些恐惧,都已烟消云散。
“你疯了吗!”李泰忙脱下自己的外衫、披到了张婉婷身上。
张婉婷却朝他柔柔一笑。“我没有疯,我知道你心里难受,所以没有出声。”
顿了一下,张婉婷又说:“你别怪我。我早已知道你在这里给她买了这片宅院。我没有跟踪你。我只是到处找不到你,猜想你或许来了这里,便来了。果然,我在梅林外看到你的车子,我就走来了。你别怪我。我知道,你想她,想来这里怀念一下她,所以我只是想在门外等等你,我……”
“别说了,先回家。你这样子会生病的。”李泰说着,一把拉起张婉婷,要带她走。
张婉婷却似乎站得太久,腿动麻了,走了两步差点跌倒。李泰只得抱起她,带她上了车,再把她送回张家。“回屋赶紧洗个热水澡,然后去床上躺着,别着凉了。”
“嗯。你这样关心我,我真开心。”张婉婷看着他,笑了。她大着胆子轻轻吻了一下他的脸,才打开车门回了家。
李泰不由就朝张婉婷看去。这多看了几眼之后,他又心生一股罪恶感。因为他觉得自己背叛了岑玉梅。
可另一方面,现在的岑玉梅又还是岑玉梅吗?不,她不是了,她已经死了,所以他可以向前走了。
难道,他就真的忘记岑玉梅的一切,就这么跟张婉婷走下去吗?他能忘记她对他的好,心安理得去追寻幸福吗?
李泰脑中天人交战,最后只得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这时,司机问了李泰:“少爷,咱们回李府吗?”
“不。”李泰下意识说。他不愿意回家。他不愿以这种面目去面对自己的父母。
“那我们去哪儿?”司机再问。
李泰听了司机的话,而后鬼使神差地说了一句:“公孙巷,灵骨斋。”
“公孙巷?上海有地方以‘巷’命名吗?”司机疑惑地念叨了一句,“少爷,这个地方我得好好找一找,一会儿可能还得问路。您见谅。”
司机说着,发动了车辆。
他根本没听说过公孙巷这个地方,可是似乎冥冥之中有人为他带路一样,他照着直接开,最后停在了一个弄堂门口。弄堂上面,清清楚楚写了“公孙巷”三个字。
“少爷,到了。车开不进去,我在门口等您?”司机说。
“好。”李泰面容惨白地走下来,也顾不上还穿着湿衣服,一路走进公孙巷,顺利地找到了灵骨斋。
给他开门的是一个穿旗袍的女子,她面容清冷地看着他,却好像早就知道他回来。她对他说:“李公子,请进。我叫白折,你是来找极夜的吧,稍等片刻。”
李泰跟着白折一路走进灵骨斋,好奇地打量着全是古代家具样式的地方。
而后,来了两个极为美貌、美得几乎不似真人的女子。
只听得白折对这两个女子吩咐道:“良辰,带这位公子去换身干净衣服。美景,你来泡壶姜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