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半个钟头的时间,白折和极夜的车停了下来,在严府门口被拦住。
门卫倒是认得白折。“白小姐。”
“严小姐在家吧?劳烦通报,我找一下她。”白折说。
“小姐早吩咐过了,若是您来,直接进去就好了。”门卫回复。
“多谢。”白折点点头,就和极夜一起往屋子的方向走去了。
开门的佣人也认得白折,说是严笛韵在二楼弹琴,进去跟严笛韵讲了一声,便带着白折极夜上去了。
白折和极夜找到严笛韵的时候,严笛韵已在客厅给两人上了茶。
不等严笛韵问话,白折主动说到:“你的另外两件旗袍,我可真还没来得及做。今天来找你,是有别的事情想问问你。”
“哦?莫不又是有古怪的事情?”严笛韵问。
“的确。”白折点头,“你可认识李泰?”
“李泰?你说的莫不是做汽车生意的李家?”严笛韵说,“若是这个李泰,我便认得。”
“我今天跟随李泰去了李家,正好看见严家的车。猜想你们认识,才来找你的。”白折道。
“嘘!”严笛韵朝旁边的正厅看了一眼,似乎见到那边没人,才呼出一口气,“我知道,那是我爹去见的他。”
严府很大,会客厅也有多个,严笛韵每次见白折并不是在正厅,而是她自己见朋友常用的侧厅。正厅自是供严父谈事情用的。
白折顺着严笛韵的视线也朝正厅瞥了一下,才再看向严笛韵,“怎么说?”
“他啊,嫌我这天天在娘家待着,怕是碍了他的眼,竟是去李家说亲,赶着让我嫁给他。”严笛韵摇头,“我知道,我嫁过人,而且丈夫还死了。可人家都是男方提亲,哪有他那样,上赶着去人家家里求人家娶我。他不嫌丢人,我还嫌丢人呢。最主要的是……我虽怨恨我丈夫,他到底尸骨未寒——”
“提亲?可是据我所知,这李泰似乎有喜欢的人?”白折问。
“不错。他喜欢一个姑娘,叫什么……什么岑玉梅。”严笛韵说,“他宠爱她宠爱得厉害。这姑娘名字里有个‘梅’字,我听说他专门在上海郊区给她买地,为了她修了十里梅林,还专门给她修了个庭院。”
顿了顿,严笛韵再道:“只可惜,这岑玉梅年前生病死了。李家人怕李泰太过难过,这才张罗着给他安排一门亲事,好让他赶快走出来,不要伤了身子。我父亲也是听说了这件事,才赶着上去说亲的。好在啊,这李家估计也嫌弃我。不过我听说,李家已经和张家谈好了。张家姑娘会嫁给李泰。估计也是因为这件事传出来,我父亲不甘心,今天就又去岑家说道去了。”
严笛韵说到这里,白折已差不多明白了这件事。
李泰与岑玉梅相爱,可是这岑玉梅病死了。岑家怕李泰沉湎于旧事、太过伤心,便着手安排他的亲事,想让他走出来。严家听说了这事,便想让严笛韵嫁过去。但严笛韵没同意,李家那边也没有同意、反而张家达成了一致,想让李泰娶一个姓张的姑娘。
但是,李泰背着自己家里,却在梅林宅院和死去的岑玉梅成了亲。他们不但成了亲,李泰还和岑玉梅的兄长岑青想了法子,来复活岑玉梅。
怪不得那场婚礼上,双方父母都没有出席。
怪不得婚礼入场时,小厮们要求每个人写下姓名。想来,李泰出生这上海的名门望族,也怕熟人看见,便让小厮把关。这与李家认识的人,一个都不会被放进去。
“怎么白小姐?可还有什么问题?”严笛韵问。
“没事了。谢谢你。你心也放宽些。李泰痛失所爱,他父母担心他,想让他尽快走出来,才给他安排起亲事来。你父亲应也是同样的担心。你刚失去丈夫,他也是怕你天天在家里闷着,怕你想不开。”白折这般劝慰着严笛韵。
“多谢你。”严笛韵朝着白折笑笑。
关于丈夫的事,她不能对旁人说,不能对父母说、更不能对好朋友说。
因为严笛韵知道,她丈夫死去的事情太诡异、太玄妙。如果她把真相说出去,只会引来大家的同情。因为所有人都会以为她疯了。他们会以为,严笛韵因为丈夫的去世而太过伤心,所以精神出了问题、幻想了诅咒、幻想了枫桥夜泊。不会有人会相信,她说的那些话都说真的。
所以,严笛韵心里有什么疑惑,就只能对白折说。她自然而然地把白折当成了朋友。当下,她拉住白折的手:“我知道你们或许要去为李泰的事情奔波。不过啊,一旦有事,欢迎常来我这里玩。我有空,也去灵骨斋找你们,好不好?”
“自然是好。”白折与极夜对严笛韵告了辞,也便暂时先往灵骨斋而回。
此刻已是晚上了。一轮明月挂于天际,华灯初上,这上海滩的夜生活,也正刚刚开始。
两人回到灵骨斋,才发现今夜的灵骨斋格外安静。
高铭声回家不在,木寻安在她造木偶专用的房间里捯饬着东西、不知又在制作什么东西。至于寂修,则把自己淹没在了白骨抄里。他穿梭在不同房间中,也就是说,他在翻阅不同时代的白骨抄。这些日子里,他常常这样。白折便也不知他到底在找什么东西。
最后,白折与极夜一起吃了晚饭,便回到房中休息。
闭上眼睛,她眼前浮现的却全是李泰与岑玉梅的画面。
岑玉梅死了,可他还是不顾一切要娶她。
他似乎不怕她的尸体,不怕她的尸斑。虽然没有父母的嘱咐,但他牵了她的手,为她办了一场还算婚礼。这婚礼算不上奢侈,但来的人很多,便也算得上盛大。他为她求了无数祝福,并求她醒过来。
这世上“情”这一个字,终究是最难勘破。
几番思量,白折叹口气,开始梳理那婚礼的细节,看自己能从哪个地方切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