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这却是为何?”舒以晴问。
和尚便告诉了舒以晴唐武宗的诅咒之事,并对她讲了那几个私刻石碑后不得善终的人。“那几人都是私刻这个石碑而死的。虽未曾听闻拓印后会不会不详,但女施主还是宁可信其有,别拓印了。”
“我知道了。我照相总没关系吧。我应当在书上见过这个照片的。”舒以晴这般说,便收回了拓印,只是给这《枫桥夜泊》的石碑照了一张照片。
回到上海之后,舒以晴便找到了邵明,死缠烂打让邵明按这个刻一个石碑。邵明被缠得没有办法,只得答应。但邵明刻了几个字,便觉得自己的功力和照片上石碑制作者的功力相去甚远。虽然这是他不喜之人的请求,但对于刻石碑本身,邵明是十分用心且虔诚的,便想去找林枫求助。
邵明心思重,不敢主动去找师父。严笛韵见状,也就帮他跟林枫提了几句。
林枫并非不珍爱邵明这个徒弟,只是被舒以晴所迫疏远了严笛韵和邵明,当下有了一个可以和徒弟修复关系的机会,便欣然同意,帮他完成了整个石碑的刻录。
石碑完成,唐武宗的诅咒终于再度应验。林枫突然病重,日益憔悴,随后不治而亡。
看完这舒以晴的白骨抄,几人感触不已。
高铭声摇摇头。“这舒以晴性格太偏激,终是害人又害己!”
白折也叹口气:“邵明其实和这舒以晴的遭遇一模一样。他们都是无父无母,少年凄惨,吃百家饭长大,也都在后来被善心的林枫收回徒弟。邵明心性很正,这舒以晴却走上了邪道。”
这个当头,良辰和美景已去买了棺材并放在了灵骨斋外,把这舒以晴的尸体也抬进了棺材,此刻正在清理地上的血迹。
地上的血已经有些暗红了。那抹暗红映在了白折的眼睛,让她唏嘘不已。“人这一生会遇见很多人,但很多时候,不能把救赎依托在别人的救赎上。更多的时候,我们需要自救。如果无法自爱、自救,那么也根本没有人救得了。到最后,便是这般害己害人的下场。”
“现在总算知道,都是舒以晴说话。严笛韵和邵明之间根本什么都没有。”木寻安眨了眨眼睛,“可林枫和舒以晴之间呢?林枫到底爱不爱舒以晴,这舒以晴对林枫的感情……又真的是爱情吗?”
白折想了想,只道:“依我之见,舒以晴对林枫可能根本不是什么爱情。那只是她的独占欲作祟。她觉得自己一直过得太苦,根本没有一个人对她好。对于女子来说,缺乏父爱影响也很大。林枫是第一个对她好的人。于是,林枫在她眼里,就成了她的救赎,她的父亲,她的朋友,她的一切。她对林枫太过依赖,她以为那就是她的爱情。实则不然。”
顿了一下,白折又道:“至于林枫对舒以晴……我还真是不知道了。他如果只是心善,不忍舒以晴伤害自己,完全可以找严笛韵商量。”
木寻安接过她的话。“可是他没有找自己的妻子商量,而只是在逃避,甚至默认。但他也矛盾,他觉得自己不道德,不该在有妻子的情况下还爱上舒以晴,而且是比自己小这么多的舒以晴。所以他觉得罪恶,他开始精神不好,开始抽烟麻痹自己。”
“或许吧。真相到底如何,怕是只有林枫自己知道了。”白折摆摆头,“我宁愿相信他只是太过心善,只是想看看能不能挽救舒以晴。他知道她走上了一条错误的道路,他只是想保护她,想把她拉回来。”
不管从严笛韵、还是从舒以晴口里,林枫都是一个风评极好的人物。他是大学教授,博学而睿智,待人宽厚而善良。他与人相处,向来都是君子之交。
如是,白折还是愿意选择去相信他的品行。
灵骨斋一楼,这几人深陷舒以晴的故事,身在局中。
站在楼梯口的寂修看见木寻安,却觉到了异常。木寻安“复活”之后,因为无心,想来不去探讨感情之事,因为她根本已不懂情为何物。但刚才她为何参与了讨论,不仅讨论了,好似还能感同身受一般?她的心难道回来了?可是,这又怎么可能。
在这之后,白折找人来把舒以晴的尸体运到了严家。毕竟严笛韵是舒以晴名义上的师娘。舒以晴的后事,唯有靠严笛韵来料理。
听白折讲明了前因后果,严笛韵自是对舒以晴痛恨不已。但舒以晴已经死了,严笛韵再恨,也不能把她如何。严笛韵也是厚道之人,算是帮舒以晴厚葬了。
舒以晴葬礼之后,邵明回到了北平。他努力钻研着石刻,是想把师父的衣钵传承下去。八壹中文網
至于严笛韵,她最终没有选择再回北平定居。她只回去一趟,拿了些衣服,便返回上海。对于她来说,北平承载了她太多伤心的回忆,她决定留在上海,以便从伤痛中走出来。
好在,新的一年已经来了。
过去的终归会过去,活着的人、也要把日子好好过下去。
上海滩不少街道都装饰上了灯笼,四处都热热闹闹的,就连平素安静的公孙巷门口,都偶尔有小孩子们放炮仗,噼里啪啦的声响传进了灵骨斋,带去几分热闹。
偶尔有一些人路过公孙巷、会感到奇怪。
北京有胡同,上海有弄堂,这里的里弄通常不会以“巷”字命名。他们哪里知道,公孙巷本就是和灵骨斋一起在这里重建的。在两千年、或者是三千年前,这世上就有了公孙巷、灵骨斋。
不过,人们好奇归好奇,最多是多看两眼,也便赶着去买年货、高高兴兴过年了。
灵骨斋内,高铭声对上海滩和这个时代的风俗最为熟悉,去置办了年货,要给大家过一个正宗的上海年。木寻安帮着买了些年画、还买了些纪念邮票回来。
寂修亲自写了“福”字,还写了两副对联,一副让高铭声给对面的齐文柏送去了、让齐文柏直叹那字写得太好。另一副则挂到了灵骨斋门口。
灵骨斋这年,总归是十分喜庆的。
告别过去,所有的一切,仿若都可以焕然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