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夜点点头,看了一眼严笛韵,便收回视线。“先让折折和她聊聊。”
如此这般,正好木寻安和高铭声泡了茶,寂修和极夜便过去,佯装专心喝茶、没有观察严笛韵那处的情况。
白折的视线也依次滑过极夜和寂修,看见他们神色有异,心里有了数,但只不动声色给严笛韵展示了一些旗袍的样式。“你喜欢哪种款式的,有什么要求都可以告诉我。我这里,刺绣、印花面料的旗袍也都有,看你的爱好。”
“你这里的一看就是上等面料,我能不能多挑些?这冬天的嘛,我要刺绣的。另外,春天和夏天的,我要几套印花的。”严笛韵道,“呀,幸好我来了。我真是从没见过这么好的做工。你这里的绣法……都是古法吧?现在可少见了。”
“历代历朝的绣法,各地的绣法,只要你想要,我都可以给你做出来。”白折笑笑。
“太神奇了!”严笛韵对这些旗袍爱不释手,“我是北平的,本来想回北平了。现在为了这些旗袍,我也要多待一阵子。”
随后,严笛韵便把具体的诉求都告诉了白折,她接连订了四套旗袍,春夏秋冬各一套,她急需的是春冬的两套,其余的两套她不急,说是可以等到她下回来上海再取。
待白折帮严笛韵量了尺寸,严笛韵便写下自己的电话号码、递给了白折。“白小姐,辛苦你了,等旗袍好了,请务必打我电话啊。辛苦你了!”
“好。”白折道。
“那我先告辞了。改明儿啊,请白小姐吃饭。”严笛韵朝白折挥挥手,也对寂修和极夜点点头,算是打过了招呼,这便才往外走了。
“所以,她身上有什么故事?”白折走到客厅,喝了一口茶,然后问。
“我刚去出了诊,她的丈夫生了病。她丈夫就死在我和她的面前。然而,她丝毫没伤心,反倒与我闲话家常,还跟我来灵骨斋买旗袍。”极夜道。
“有意思。”白折眸色微暗,把旗袍样品做了整理,“不过,她丈夫的病,竟然连你都治不了?”
“不是寻常的病痛,是咒术,很厉害的咒术。且我赶到的时候,为时已晚。”极夜道。
极夜行医这么久,能当上天下第一医者,除了他当年本身的成就,还因为他已行医数千年、积累了无数经验。而他不仅精通药理、针灸,对于五行数术、玄学,也自有一套心得。
对于身体自然生病、中毒的情况,极夜几乎没有失手的时候。但与鬼神、玄学相关的门道,极夜毕竟不是此道中人,自不能精通所有破解之法。
按极夜所说,这严笛韵的丈夫生的不是寻常病,而是跟鬼神、玄学有关了。如今,这极夜都说这咒术厉害,可见这事情有些非同小可了。
寂修也皱了皱眉。“严笛韵就放任她丈夫的尸体在哪儿,她不闻不问,直接跟你来买旗袍了?”
“她只叫了他们家的佣人来处理尸体,她直接跟我来这里了。”极夜道,“严笛韵是上海人。她丈夫叫林枫,是北平人,还是北平国立大学的教授。他们回上海,当是回严笛韵娘家暂住一段时间,算是过冬了。”
“你怀疑严笛韵吗?”寂修问。
“她确有几分可疑。至少,她对她丈夫没感情、甚至恨她丈夫,这一点是可以肯定的。不过——”极夜道,“一来,如果她是凶手,她如今的表现太明显,好似巴不得她丈夫死,她不仅在我们面前这样,在她家里也毫不掩饰。如果她是真是凶手,当收敛一下的。二来,我暂时看不出她有这样的能力。”
“看来,这旗袍做好之后,我得亲自送上门去查了。”白折说着,看向极夜,“极夜,你把地址给我一下。”
“嗯。此事不急。倒是你,身体怎么样了,有没有眩晕什么的?”极夜上前,拉起了白折的手腕,替她把脉。
“我没事。”白折只笑,“只是有一些饿了。”
白折说这话,便叫木寻安听到了。摆弄着茶具的木寻安站起来:“马上开饭!我新做了两个木偶,也取名良辰美景,她们应当把饭做好了,我这就去看看。”
说到这里的时候,木寻安眼里有一丝黯然,怕是想起了苏州的往事。她的大乔小乔、她的良辰美景,和上一个木偶的自己一起被蜮所杀。她们虽是木偶,但却也陪伴了自己数百年,她对她们有感情。思及那日的情景,木寻安直想哭。可是她再度发现,自己已经没有眼泪了。
木寻安皱着眉头走向厨房,高铭声察觉她神色有异、也便跟了过去。
“这寻安,是不是有些异样?”极夜也瞥见了木寻安的神色,微微皱了眉。
“好像……有些人气儿了。”寂修望向厨房的方向,环抱起了双臂,右食指在左臂上轻轻敲了一下,“且看看吧,若是寻安不愿主动说起,也莫要让她察觉。”
白折握紧茶杯,“寻安心性最是纯良,别让她被简家利用了才好。”
厨房里,也不知是不是因为些微油烟的关系,木寻安揉了一下自己的眼睛,然而她的眼眶依然干涩,始终没有眼泪。
成为木偶的这么多年,她没有五感,不会悲伤,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没有眼泪的事。自从戴了那个锦囊,一切却都不一样了。
“寻安,你怎么了,没事吧?”高铭声唤了她。
木寻安摇摇头,上前往外看了看,然后轻轻关上了厨房门。
“寻安,你这是……”高铭声诧异。
就是在高铭声这样诧异的眼神中,木寻安上前走向他。她的目光纯粹又沉静,坚定却也温柔。她一步一步走向高铭声,好像她也等待了许多许多年,就为着这样一个重逢的时刻。
你可知,等了几个世纪、只为此刻重逢的心情?
那是老了、死了、痛了之后,被埋在泥土里,闻了数百年的腐朽气息,再也不知生命为何物。那是途径了三途河、走过了奈何桥、喝过了孟婆汤,把你忘记了,却终于又想起了所有的过往。
然后,你终于来到我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