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深夜,弄堂。
木寻安掌了一盏灯在路上走。
橘黄色的灯光笼罩出一圈宁静而温暖的氛围。灯光光圈以外的地方,则影影幢幢,明明暗暗,飘忽不定,让木寻安如活在梦里。
曾经,真正木寻安的魂灵走过了三途河,看见了彼岸花,跨过了奈何桥。
此刻,那座桥仿佛又出现了木寻安的面前。
木寻安举目望去,有一个眉目安静的女人,她也举着橘色的灯光,仿佛在等着自己。女人宁静、柔和,乍一看有些冰冷、显得拒人于千里之外,再一看,却让自己感觉到了家的温暖。
不比灵骨斋的其他人,她没有什么特别的技能,但她是那个永远会在灵骨斋等着大家的人。是她把灵骨斋变成了大家的家,为大家排忧解难、安排好一切。她是自己的导师,如寂修一般,是这灵骨斋的核心所在。
她是白折。
木寻安笑着走过去。“白姐姐,你醒了?太好了。”
“是啊。我没事了。”白折笑笑,抬起手轻轻抚了一下木寻安的头,“寻安,这么多年,你辛苦了。”
“不辛苦。”木寻安笑,一把拉住白折的手。
白折轻柔地回握住她的手,而后把住她的脉,轻轻叹了口气。“你记得曾经是爱着高铭声的吧?”
“爱?我记得这件事。可我不记得这个感觉了。我觉得这也不要紧。”木寻安眨了一下眼睛。
白折却递给木寻安一个锦囊。“那种感觉太过美好。你若忘记,真是太可惜了。来,你把它放在你的心里。它以后就是你的心。何为爱,何为恨,你都会知道。有了它代替那把刀,你可以成为真正的人。”
“这是什么啊白姐姐?”木寻安好奇地接过这个锦囊,把它放在了自己心脏的位置。
“这是我们之间的秘密。”白折朝她眨眨眼睛,随后松开她的手,往桥对岸走去。
“白姐姐,你去哪儿?你等等我……”木寻安欲朝白折走去。
“嘘。”白折提着灯回看木寻安一眼,把食指放在嘴唇前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然后说,“你该回家了。你该醒过来了。”
“醒过来?这是一场梦吗?”木寻安眨了一下眼,但她没来得及看见白折略显诡谲的笑容,白折一转身、就不见了。
小桥下的河水突然倒流、飞向天际,把天空染成了白色。于是,深夜忽然变作了白天,小桥消失,弄堂也不复存在。
木寻安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在灵骨斋里。
难道真是做了一场梦?木寻安皱着眉头,抚摸了一下自己心口的位置,发现那里真的有一个锦囊。可是她使劲拽,竟不能把这锦囊拽下去。偃师如她,随后想了很多办法,竟也没能把这锦囊拽下来。
要想打开这锦囊,除非再给自己开膛破肚、取出那把刀。
木寻安这刚醒过来,不过摆弄了几下锦囊,又觉得一阵困意袭来。于是她躺回床上,又睡了过去。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木寻安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还在灵骨斋里。这灵骨斋这么熟悉、但分明也有些不同。
木寻安走到了灵骨斋外面,发现这里的人都是明朝时的装扮。这灵骨斋旁边,正是秦淮河。十里秦淮,六朝金粉。她竟然是在明代的灵骨斋。
过了一会儿,高铭声来了。他看见了木寻安,忙跑了过去,一下子拉住木寻安的手。“寻安,你可是还在生我的气?”
冥思苦想了一会儿,总算想起发生了什么事,木寻安终于一肚子火。
“生气?哼,我生什么气。反正你一直有这见了漂亮姑娘就迈不动腿的毛病,我生什么气?”木寻安嘴上说着不气,却双手叉腰,脸也红红的,实在是愤怒异常。
“不是的不是的。你误会了。”高铭声忙说。
木寻安不想理他,直气鼓鼓地往灵骨斋而回了。
高铭声见着她那样子,反倒是笑了。她小时候遭受了太多不公平的待遇,从前被压抑得太久了,她的天性被抑制,变得不喜与人说话。现在,她在灵骨斋待了这么久,终于慢慢恢复本性。褪去那些冰冷的伪装,她其实是个天真而活泼的少女。
高铭声笑归笑,也很快追了进去。“寻安,我承认,爱美之心人皆有之,遇到你以前,我的确喜欢看各种各样的美人。但是遇到你之后,我眼中的美人,就只有你一个,再也没有别人。”
“我才不信。李白的酒囊你为什么不赶快拿回来?你就是喜欢那个姑娘!她不肯给你,你动了恻隐之心,你舍不得!”木寻安想着那个姑娘的样子,就更愤恨了。
高铭声却笑得更欢,他一手把住木寻安的肩,一手抬起木寻安的下巴。“你是不是吃醋了?”
“吃醋?哼,我吃什么醋?我……”木寻安瞪眼,想给这高铭声一拳头,却在抬起头的那一瞬看见了他的眼神。他的眼神那么炙热,好似他等待了半生,就是为了遇见她。
木寻安的手开始捏起自己的衣服,一时竟不知该说些什么。她的脸更加红了,这回却不是因为生气、而是因为害羞。
“你……你放开我。我身上机关无数,你再不放,我断了你的手。”木寻安出言威胁,声音却轻若蚊声。她这哪里是在威胁,分明是在撒娇。
高铭声见着了,心就融化了。他低头,将额头抵上她的额头。“哦,那你就断了我的手吧。我可不放。”
“你——!”
就在木寻安快要恼羞成怒之际,高铭声却突然低头吻上了她的唇。
那一刹,似漆黑的夜突然绽放了千万朵优昙花,也似千里的冰川突然崩塌。
她冰封已久的心本就在慢慢被他融化,此刻却如被这唇点燃,让她整个人都热起来。她的脸红若滴血。她的眼睛看着他,再也不舍得挪开。
“管铭,你等着我,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子,我都会去找你。”
她记起了自己说的这句话,也记起了自己说这句话时的感受。
她总算是回忆起,何为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