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恒慢慢的醒来,只觉得浑身疼痛的难以动弹,勉强抬起头打量了下四周,发现自己是在一座山洞的洞口附近,缠龙枪静静的躺在身边。
洞口之外竟然是一片水幕,偶尔还有几条游鱼从洞口前经过,似乎有个无形的屏障将外面的水与山洞隔绝开来,这在殷恒看来颇为神奇。在山洞的深处隐约有座石台,石台上摆放着一些物事。
洞口被水封住,以现在的身体状况是出不去的,不如到石台那去看看,殷恒心想。于是他勉力坐起来,运了一下气,依然跟在山崖上一样,全身经脉封闭,无法依靠运功来恢复气力。“唉——”殷恒叹了口气,既然无法运功,那就先睡一觉吧,殷恒这样想着,便又重新躺下了。
这一觉不知睡了多久,这山洞不见天日,根本感觉不到时间的存在。在这期间,殷恒做了一场梦,梦里自己正在迎娶穆彤,就在二拜高堂的时候自己却突然飘了起来,越来越高,无论他如何挣扎,就是无法落回地面。他看到父母冲出大堂。张开双臂向自己挥舞,而穆彤则站在父母的身后,静静的看着自己,眼中满是幽怨的神色。殷恒想跟他们说些什么,张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情急之下猛的奋力向下一坠,全身剧烈的疼痛让他从梦中醒来。
殷恒睁开眼睛,急促的喘着粗气自语道,“原来是场梦,可是为什么这么真实?”他动了一下,感觉恢复了点气力,已可以勉力支撑走动,便站起身来,向洞内的石台走去。
石台之上最先看到的是一张古琴,其次是一卷竹简,一块玉佩,和一个小药瓶。殷恒拿起那个药瓶摇了摇,听到里面药丸的晃动声,打开瓶塞,一股臭鸡蛋的腥臭味飘了出来,弄得殷恒干呕不止。他赶紧塞住瓶塞,把药瓶扔到了一边,“什么鬼东西,这么恶心的味道也能叫丹药?”殷恒捏着鼻子道。
待气味散去了一些,殷恒拿起那卷竹简展开一看,上面的内容全部都是由籀文写成,从文字上来看,这卷竹简至少是春秋时期所著。好在殷恒曾经学习过小篆,小篆是由籀文发展而来,经过仔细的辨认,殷恒读懂了竹简的大部分内容。大致意思是说,这里是先秦神秘人物鬼谷子修炼的场所,他在成仙时留下了天下第一名琴“号钟”,以音入道的法门天音诀,自创的奇术阴符七术,以及一颗正骨易经丹。根据竹简上能够读懂的介绍,这颗正骨易经丹可以修复受损的经脉。
殷恒一看能够修复受损经脉,不由大喜,那自己被“无影刀”封闭的经脉是不是就可以恢复了?想到这,殷恒开始在石台上找丹药,可找了半天也没找到丹药在哪,正纳闷的时候,转头看到了先前扔在一边的药瓶。
“不会吧,难道是这玩意儿?”殷恒一脸郁闷的把那药瓶拿在了手里,心里把那鬼谷子骂了十七八遍,鬼谷子啊鬼谷子,你说你炼个丹药弄的这么臭,这不是恶心人么?
可是骂归骂,殷恒还是捏着鼻子把瓶中的丹药倒了出来。一颗黑不溜秋的药丸静静的躺在石台上,看起来跟那耍把式卖的大力丸差不多的样子。
殷恒看着那颗药丸,踌躇了一会儿,自语道,“算了,反正经脉被封,已经武功全失了,困在这里也是死,还不如赌一把。”说罢,拿起那颗药丸飞快的扔进了嘴里。那颗药丸入口即化,一股药液顺着喉咙就进了肚里。
过了一会儿,殷恒有了感觉,丹田之处开始有了疼痛之感,很快这种感觉就顺着经脉走向传遍全身。起先殷恒以为这是修复经脉的正常反应,可这种疼痛感越来越强,甚至发展到全身骨骼,蚀骨之痛不过如此。
殷恒疼的倒在地上,一边打滚一边咒骂着鬼谷子,“奶奶的鬼谷子,这药丸分明是过期了,这次是被坑死了,早知道还不如一头撞死算了。”但是现在,殷恒连爬起来撞墙的机会都没有,无可比拟的剧痛已经让他晕了过去。
过了许久,殷恒醒了过来,疼痛感已经消失,出过一身汗的身上黏搭搭的。他坐起来试着运了一下功,除了胸口有些许憋闷外,整个经脉畅通无阻,不由大喜。于是走到洞口,看了看那道水幕,试着把手伸过去,很轻松的就穿过了那道水幕,并且能很明显的就感觉到外面的水流从指尖划过。而当他把手收回来之后,却发现手上竟然没有一点水痕。殷恒虽然心下奇怪,却也不去作深究,他现在最需要的是洗个澡,当下脱了衣服就从水幕中穿了出去。
这是云梦山落霞峰和望日峰之间的一个水潭,附近山峰的山泉都会先汇聚到这里,再形成一条清溪蜿蜒的流向山外。
几只猴子正在水边喝水嬉戏,突然“哗——”的一声,殷恒光着身体钻出水面,把那些猴子吓了一跳。猴子们随即抓起地上的小石子丢向殷恒,它们从未见过生人,因此也不惧怕殷恒。
殷恒看着那几只猴子颇觉有趣,便掀起水花向它们泼去。“吱吱吱……”被淋湿的猴子们吱哇乱叫着窜进了林子。“哈哈哈……”看着猴子们狼狈的样子,殷恒哈哈大笑,仰天一声长啸,“小爷我还活着。”明媚的阳光照在他身上,散射出一阵光晕。
此时,殷恒觉得腹中有些饥饿,又见水中有游鱼游过,便打算捉两条鱼充饥。当他低下头准备捉鱼的时候,突然愣住了。清澈的水面上倒映出一个白发如雪,面如冠玉,目似朗星的面容。
“这是我吗?”殷恒看着水中的倒影自问道,旋即,他查看了自己全身,这才注意到自己不仅仅是面容和发色发生了改变,身上的新伤旧伤全都消失不见,原本古铜色的肌肤现在变的白皙起来,整个人除了眼睛外犹如换了一个人一般。
“正骨易经丹?”殷恒想起了那颗丹药的名字,自己只看明白了修复经脉的文字,看来另外没看懂的那部分说明,应该就是在说改变骨骼和外形的作用。
对于自己现在的样子,除了那头白发外,殷恒还是挺满意的,虽然改变了容貌,不过比以前帅多了。现在最重要的不是自己的容貌,而是父亲的情况怎么样,兵败回朝,必定会受到追责。这里是云梦山,殷恒记得离这里最近的一座城池是位于东面的朝歌,而现在的朝歌属于燕国境内,好在殷恒已经改变了容貌,想来就是站在慕容垂的面前,他也认不出自己。于是殷恒回洞取了衣物,便向东而去。
数日后,殷恒回到山洞,在朝歌打探到的消息表明,殷浩因为兵败而贬为庶人,全家跟随殷浩一起流放三千里,而自己已经在断后的时候死了。
殷恒手里拿着那块玉佩,根据那卷竹简所说,这块玉佩里面包含着天音诀的修道之法和鬼谷阴符七术的使用口诀。“难道是天意?”殷恒明白,父亲再也回不到朝堂,自己现在也已经无法回去。殷恒将那块玉佩缓缓的贴到了眉心,用自己神识与玉佩沟通,天音诀和鬼谷秘术的修习之法全都进入了殷恒的大脑。
“从此以后,世间再无殷恒,我叫商衡。”殷恒决定从此走上修仙之路,不再理会世俗的恩恩怨怨。
十年后。
清风徐徐拂山林,
朗月皎皎伴清音,
一曲长歌诉衷肠。
日如梭,
光阴逝,
华发早生志未酬。
匹马银枪动乾坤,
七弦音起搅风云,
生死不惧壮丹心。
因缘尽,
归山林,
猿鹤听我再抚琴。
云梦山巅,落霞峰顶。殷恒,哦不,现在应该叫商衡了。商衡一袭白衣,盘坐在悬崖之前,号钟琴横放膝上,悠扬的琴声从指间缓缓流出。拂过的清风,吹起他的白发,丰神如玉的脸庞总有一丝淡淡的忧伤。
十年间,商衡日日都坐在这悬崖之上,看着对面的望日峰修炼天音诀。偶尔有进山砍柴的樵夫或者采药的药童,总是会看到落霞峰顶有白鹤在伴随着琴音飞舞,也会看到落霞峰下总有几只猿猴会静静的聆听着琴音。云梦山的生灵已经形成了习惯,每当商衡抚琴都是生灵们最安静和谐的时候。
枯叶禅师站在商衡的身后,赤色的袈裟将他衬托的道骨仙风,听商衡一曲奏毕,出声道,“商施主,多日不见,这琴音愈发高雅了。”
“呵呵,俗世之音岂能当得大师谬赞。”商衡淡淡一笑道,“我这境界如今停留在三尸境已止步不前,不知大师可有指教。”
“施主修炼仅十载,便已达到斩中尸境界,这要说出去非得震惊整个修道界不可,居然还嫌慢吗?你这样让同道中人情何以堪啊。”枯叶说到这不由得撇了撇嘴,又继续道,“所谓斩三尸便是斩去善念、恶念和执念,我观施主已经斩去善恶二念,唯余执念尚存,距离踏上仙路仅一步之遥而已。”
执念吗?枯叶禅师的话让商衡陷入了沉思。
往事一桩桩,一件件,涌上商衡心头。十年来,自己修习天音诀希求以音悟道,不再理会尘世间的恩恩怨怨。然而,往事愈想忘记却愈忘不掉,而修道之路却再也无法寸进。此刻,被枯叶禅师点破,爱恨情仇一起涌出,只觉胸口突然憋闷的厉害,似有块垒,不吐不快。
“啊——”商衡仰天长啸,双手运指如飞,拨动琴弦。琴音起处,黑云蔽日,电闪雷鸣,地动山摇,宿鸟惊飞,猛兽奔走,池鱼出水。那一刻落霞峰附近现出了末世一般的景象。商衡双目赤红,满头白发无风乱舞,周身气息凛冽无匹,如坠寒冬。
枯叶禅师大惊,没想到商衡的心魔竟严重至此,连忙结起手印,一声大喝。
“阿弥陀佛——”
佛音入耳,商衡胸中一滞,手指骤停,琴音戛然而止。
随着琴音的停止,落霞峰周围恢复了平静。天空上云开日出,树林里惊鸟归巢,山谷内猛兽回穴,湖泊中鱼儿潜底。
“噗——”商衡一口黑血吐出,“大师,我这是怎么了?”
枯叶禅师握住商衡的手腕,过了片刻道,“施主刚才因旧伤牵动心魔暴发,我用镇魔音替施主压制了心魔,此刻吐出了陈年的淤血,旧伤不日便可痊愈。”
“如此多谢大师了。”商衡说着轻抚号钟琴道,“想不到这号钟琴竟能发出如此强大的魔音。”
枯叶禅师缓缓的说道,“号钟琴已有一千多年传承,岂是凡物?然而是魔是道,与音何干,魔音仙乐全随一心。”
商衡闻言,站起身来,恭敬的向枯叶禅师行了一礼,“如此,我心魔未除,如何敢再拨动此琴?”
“魔心即道心,道心即魔心,魔道本在一念间,若能坚守本心,以道驭魔又有何不可?施主旧伤已愈,以施主心性,大可不必担忧。”
“只怕是身伤易愈,心伤难合。”
“怎么?施主舍不得离开这云梦山吗?”
商衡闻言一愣,“我若出山,再沾因果,于道何益?”
“施主差矣,你心中的执念来自红尘,若不入红尘如何断得?况且方今天下大乱,你若能以慈悲之心解民倒悬,或许另有一番机缘。”
“多谢大师指点。”商衡远眺群峰,“此地既是云梦山,从今往后我便自号鬼谷,去这万丈红尘了我心中执念。”
枯叶面露喜色道,“施主修习鬼谷秘术,号为鬼谷再合适不过了,我这便下山,让世人知道鬼谷重生。”
“老家伙,你是不是专门来撺掇我下山的?”商衡疑惑的看着枯叶道。
“哈哈哈……”枯叶不理商衡问话,径自大笑而去。
商衡站在落霞之巅,山风吹动他的白袍,猎猎作响,满头白发在风中飞舞,深邃而长远的目光,向南眺向远方,“十年了,终究还是要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