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时意没想到殷延也会出现在这儿。
而且她不是很理解,他们一个个今天都是犯病了吗?
干嘛都非得往她身边坐?
殷延坐下的一瞬间,西装衣角轻轻刮蹭过苏时意的手臂,距离很近,男人身上好闻的沉香气瞬间取代了包厢里浑浊的烟酒气,萦绕在她鼻尖。
两边的气压都很低,而且间距不宽,苏时意皱紧眉,只好坐在座位上一动不动。
不想碰到唐子骁,也不想靠殷延很近。
包厢安静,倒是唐子骁撑着脸,悠悠开了口:“没想到殷总还有时间来这儿,不用去陪未婚妻吗?”
这话问得意味深长,唐子骁的目光还似有似无地落在苏时意脸上,观察着她的表情。
殷延抬手理了理衣襟,嗓音漫不经心地回:“看来做投资可能不太适合唐少,婚介或者狗仔这行应该会更赚钱。毕竟道听途说的本事一流。”
“........”
两人一来一往,气氛针锋相对,对话里的火药味极浓,霎时间,饭桌上的其他人连大气也不敢出。
苏时意被夹在两个男人之间,简直一秒钟也坐不下去。
她难受得要命,才懒得听他们在这吵架。
“李行长,徐总,今天饭也吃的差不多了,我就先走了。”
苏时意果断拎着包起身,唐子骁也紧随其后站起来,先一步开口:“我送你。”
殷延的眸色顿时一沉,视线跟着她的身影消失在门口。
出了包间,苏时意踩着高跟鞋的脚步走得飞快。
唐子骁在身后快步跟着她,语气非常不爽:“苏时意,你蠢不蠢,殷延都已经打算和沈家联姻了,你还帮着他对付我,和殷延有过一段,就把你都变成恋爱脑了?”
听见最后这句,苏时意脚步一停,随后,她便转过身,细长的眼尾一挑,那股张扬的生气仿佛瞬间又回来了。
她勾着唇,“唐少,有没有一种可能,我就是单纯看你不爽呢?”
唐子骁顿时一噎,“看我不爽,至于你付出那么大代价找凌峰,你没少给他好处吧?”
“与其有空在这和我废话,还不如好好操心操心您自己。”
唐子骁被她气笑了,目光忽然绕过苏时意身后,仿佛看见了什么。
下一刻,他忽然朝苏时意走近一步,抬手拉住她的胳膊轻轻一拽,两人距离瞬间缩近。
陌生的气息袭来,苏时意下意识就想提膝踹他,结果被他先一步洞察,眼疾手快挡住了。
唐子骁在她耳边压低声音,掌心牢牢扣住她的肩膀。
“啧,殷延在那呢。不想看看他什么反应?”
话音落下,苏时意动作一僵,余光下意识往他说的方向瞟。
走廊里灯光明亮,殷延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跟了出来,就站在那,轮廓深邃分明,镜片后的神情却难以辨出情绪。
唐子骁又轻轻笑了,把她散落耳边的碎发拢回耳后:“怎么办,好像没什么反应。”
就在苏时意抬手推开他的前一秒,他便撤回了手,站直了身子。
唐子骁又懒懒地朝殷延的方向瞥了一眼,非常解气地笑了下,转身回到包厢。
苏时意也不想再待下去,出口在殷延站着的那边,她要是想走,就得从他身边过去。
她咬了咬唇,踩着高跟鞋,只能目不斜视地朝他的方向走过去。
苏时意能感觉到,殷延的视线一直落在她的身上,压迫感很强。
但她只能装作看不见的样子,就在即将跟男人擦肩而过的一瞬,手腕忽然被一股力道紧紧扼住。
苏时意怔了下,很快,她就反应过来,试图用力挣脱,却没挣开。
他冰凉的长指紧紧扣着她,不让她走。
苏时意只好放弃,抬眼看向他,语气淡而疏离。
“殷总,大庭广众之下,您这样拉拉扯扯的,不合适吧。”
殷延没松手,目光沉沉凝着她。
从前天看着她离开之后,她好像明显瘦了点,本就小巧的下巴更尖细了,眼睛也显得更大,眼尾那颗小痣看起来都没有往常那样有生气。
看见她这样,心里刚刚升起的那股火气莫名其妙就散了大半。
他的语气也缓和了几分,终于出声:“你就只有这句话要说?”
顿时,刚才还完好的伪装出现一瞬间的破裂。
苏时意嗓子一阵发涩,纤长的睫毛轻轻颤抖着,因为生气。
那不然呢?她还要说什么?
恭喜他马上就要和沈宜宁订婚了?
苏时意很想大声质问他,他为什么不离沈宜宁远一点,为什么明明都已经知道了她是什么目的,还要过来纠缠她。
但她又觉得,没那个必要。
其实一开始她就比谁都清楚,她和殷延不可能,也不合适。
只是前段时间,有太多太多的假象蒙蔽住了她的眼睛。
她和殷延之间,有殷家,有白熙,不是那么轻易就能跨过的。
想到那天坐十几个小时的飞机跑过去见他,苏时意就觉得自己蠢得要命。
她不是一个会轻易交付真心的人,人生第一次把自己的冷漠的外壳剥开,动了真心,他却不相信了。
换来这样的下场,挺讽刺的。
思及此,她忽然就笑了,眼尾一挑看向殷延,容颜里平添了几分妖媚,却冷冰冰的。
“你还想听我说什么?”
殷延的目光逼视着她,漆眸晦暗一片,唇角弯起一抹讥讽的弧度。
他的声线冰冷:“因为目的被发现了,所以现在连演都不想演了,是吗?”
这句话像是一把利刃狠狠刺进苏时意心口,在本就没有痊愈的伤口里搅得鲜血淋漓。
所以在他眼里,所有相处时的心动,全都是她演出来的。
浑身的力气像是一瞬间被抽走了,失望,委屈,还有心底最深处的愧疚,所有情绪交织在一起,几乎快要没顶。
苏时意觉得很可笑,她想笑,却笑不出来。
她抿紧唇,把那阵复杂的情绪压回去,目光平静地看着殷延,索性破罐子破摔道:“是,我累了,不想再演下去了。”
她不会收手,也不会强迫殷延妥协。
既然如此,分开对谁都好。
他恨她也好,想报复也罢,她都照单全收。
两个人就好像是在比赛一样,比谁能刺得谁更痛更深。
苏时意淡淡勾唇,又故作若无其事道:“谢谢殷总前几天借给我的律师和审计团队,事情结束之后我会让公司财务把费用都打到殷氏账上。”
听见这话,殷延的脸色更黑,漆眸底情绪汹涌着,透着无法言说的危险气息。
她就这么要迫不及待地跟他划清界限?
气氛陷入死寂,周围的氧气仿佛瞬间被抽离,安静到令人窒息。
他视线沉沉地盯着她,极强的压迫感让苏时意已经觉得有点顶不住。
不知过了多久,殷延垂在身侧的手背青筋蓦然绷紧,忽地冷笑一声。
“苏时意,你好样的。”
这是苏时意第一次看见殷延有如此外露的情绪。
是真把他气急了。
她深吸一口气,抬起头,冲着他粲然一笑,非常标准的公式化笑容。
很美,也很假。
说出来的话更气人:“多谢殷总夸奖,回见。”
说完,她微微用力,毫不犹豫挣脱他的束缚。
这次终于挣开了。
她头也不回地走了,毫不留情。
*
深夜,北城某高级私人会所。
司宴进来时,就看见满桌的洋酒瓶,闻琛正在台球桌旁边俯身打球,殷延靠坐在沙发上,领带松松垮垮的,骨节分明的手指握着酒杯。
“这特么全是你们俩喝的?”
砰的一声,球干脆利落地进了洞,闻琛收了杆,又抬了抬下巴:“不,基本都是他自己。”
“老爷子都快在外面找翻天了,你躲在这喝酒?失恋买醉来了?”
殷延低着头,正在看手机,完全没心思搭理司宴。
他正在低头看和苏时意的聊天界面,划来划去,最后点进她的朋友圈,再退出来,反反复复,不知道多少遍,也刷不出一条新消息。
微弱的光亮从手机屏幕里散发出来,笼罩住男人沉郁的眉眼,辨不出情绪。
明明酒精摄入的量已经远远超标,殷延却还是觉得自己无比清醒。
刚靠近殷延,司宴就闻到一股冲鼻子的酒味,扫了一眼手机页面,立刻就明白了。
“人家把你好友删了?”
“......没。”
殷延顿了下,又哑声问:“怎么看被没被删?”
司宴显然对这种情况轻车驾熟,立马坐直身体指点:“这简单啊,你试试微信转账,要是显示转账失败,就代表被删了。”
殷延唇线抿紧,盯着屏幕思忖片刻。
一分钟后,只见他眉眼一松:“转过去了。”
司宴探头一看,看见屏幕上的转账记录,瞳孔骤然一缩:“我他妈就让你试试,你怎么还他妈真给人转钱了?你给分手费啊?”
殷延皱了皱眉,“你不是说让我试试?”
司宴:“.......”
几秒后,他抬手拍了拍殷延的肩膀以示安慰。
“没事,这下你很快就要被删了。”
“.........”
这时,闻琛也放下球杆,走到沙发上走下。
他抬了抬眉梢,尽可能保证客观地开口:“我听闻凝说了,苏小姐那天确实是特意飞了十多个小时去陪你过节的,应该不是因为想让你帮忙找白熙助理那事儿。”
闻言,殷延喉结一紧。
顿了顿,闻琛又淡淡总结:“所以,我觉着是你误会人家了。”
司宴也跟着接话:“女人嘛,都是感性动物,哄哄就没事儿了。你现在当务之急是想办法应付老爷子那边。现在老爷子和你小姨一起让媒体发新闻说你和沈家婚约的事儿,假的最后也能变成真的了......”
司宴正认认真真给某人操心着,却突然被殷延哑声打断。
“怎么哄?”
*
这一觉苏时意睡得不太好。
晚上应酬回来之后,她睡了不到三个小时就醒了。
唯一一次的冲动和勇敢,已经快把她整个人掏空了。
经过这一次,苏时意也算是彻底清醒过来了。
什么情情爱爱,搞事业才是王道。
成年人的世界里也不只有这些东西,还有的是事情等着她做。
打开手机,苏时意刚想处理工作消息,就看见消息列表最上面,摆着一条显眼瞩目的消息。
「殷延向你转账:50000元。」
苏时意看着这条转账记录,差点被气笑了。
这是给她分手费?
五万块钱?他一个分分钟上亿的总裁说出去也不怕被人笑话,他羞辱谁呢在这。
苏时意抬手就想送他拉黑删除一条龙服务,落手的前一秒,又觉得不够解气。
想了想,她给殷延发了个红包回去。
五毛钱的。
备注:分手费。
不是侮辱人吗?谁不会啊?
苏时意被这条转账记录气得彻底睡不着了,天没亮时就起了床,去医院看了看孟锦书。
护工还在惊讶她怎么来得这么早,下意识往她身后张望,“时意啊,你男朋友没跟你一起过来吗?”
苏时意掖被角的动作顿了顿,语气没什么情绪:“没,我们分了。”
护工顿时一惊,才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问错话了:“啊..这.....”
苏时意若无其事地笑了下,直起身,“没事儿,麻烦您照顾我妈,我得先回公司了。”
走出病房,苏时意的目光又瞥到走廊里的长椅上。
脑中忽然又冒出上次在手术室外的画面,心口那阵酸胀感再次涌上来。
她抿紧唇,努力把那段记忆踢出去,头也不回地离开医院。
-
下午苏时意和一个广告公司的老板约了谈拾遗新品的广告宣传,见面的地点就在北杉高尔夫球场。
北杉高尔夫球场,她之前为了偶遇殷延时来的地方。
上次来这里时,她被殷延折腾着在大太阳下面捡了一下午的球,身体留下的记忆过于深刻,腰疼了三天,让她想忘也难。
也不知道是不是老天爷故意的,她越是想把什么抛在脑后,生活里的每个角落和小事都在坚持不懈地提醒着某些人出现过的痕迹。
和这群老板谈生意,打打高尔夫球什么的是必需。
等生意谈的差不多了,剩下的就是陪着打两杆笼络笼络人脉。
苏时意其实也没有多会打,技术仅限于表面上看得过去。
外面太阳刺眼,苏时意正调整着站姿,打算挥一杆练练手,就听见不远处有说话声响起。
“殷总,这么巧,您也来打球啊!”
“嗯。”
炎炎烈日下,男人薄凉冷淡的声线传过来,瞬间将那阵热意驱赶走了几分。
苏时意心里瞬间咯噔一声,用余光瞥了一眼,细眉顿时拧紧。
果然是殷延。
他穿了一身简单的白色休闲运动装,勾勒出宽肩窄腰的身型,一副斯文禁欲的贵公子模样。
苏时意不觉得能巧成这样,还是说殷延真的闲到这种地步,跟在她屁股后面跑。
他公司的事儿处理完了吗?
......算了。
总之随他去吧,她无视他就完了。
只是她众多前任里的其中一个罢了。
苏时意收回视线,想装没注意到那边,但耐不住那个广告公司的老板主动过来cue她。
“苏小姐,这是ry资本的殷总,你们应该认识吧?”
这下好了,她装看不见都不行。
认识?何止认识。
苏时意只好转过身,她面上笑吟吟的,抬起眼的瞬间,就和殷延冷沉的视线撞上。
她张了张唇,笑着一字一句道:“我和殷总不熟。”
话音一落,殷延眼皮一跳。
他唇线抿直,一言不发地盯着她,只见苏时意又扬起一抹弧度完美的笑容,很官方的语气:“失陪了,我先回去打完这杆。”
说完,她又头也不回地走了,马尾在空中划出一抹潇洒的弧度。
苏时意回到打球的位置站好,自顾自专心致志地练习起来,完全忽略掉不远处站着的殷延。
.......
殷延插兜站在那,目光一错不错地落在她身上。
苏时意今天穿的也是一身简单的运动服,上衣是修身的,她的手臂很细,腰更细,仿佛一只手就能握得过来。
的确是。
他们第一次在楼道里接吻的时候,他一只手就能紧紧扣住她的腰,不让她乱蹭。他只要微微用力揉一下,她就根本提不起力气推他。
细腻柔软的触感似乎仍然残留在掌心,殷延的喉结忽地轻滚了下。
-
与此同时,苏时意微眯起眼,神情极为专注,正调整着站姿,身后忽然响起一阵沉稳有力的脚步声。
他过来了。
还没等苏时意来得及回头,殷延的身影就已经覆下来。
“姿势不对。”
他的手臂突然从身后环过来,苏时意浑身顿时紧绷起来。
殷延的身高整整比她高出一个头还多,低头说话时的热气若有若无地拂过她的耳廓。
旁边还有人看着,她要是此时推开他,反而显得好像有什么似的。
于是她只能屏紧呼吸,试图把注意力放在球杆上。
视线里,地上倒映出的两道影子交织重叠在一起,看起来就像是他从身后把她紧紧禁锢住,极度亲密的姿势。
事实上,殷延的动作还算绅士,只有手臂处的相贴。他的腕表贴在她的肌肤上,冰冷又充满质感,微薄的凉意蔓延开,混杂着男人身上清冽的沉香气,却驱散不了他靠近时带来的灼热温度,比头顶的太阳还要热烈。
很快,苏时意的掌心就出了一层薄汗。
这姿势至于调整这么久吗?
殷延的语气很正经,“手臂再伸直一点,重心放低。”
男人低哑磁性的嗓音在耳边萦绕,明明语气很淡,却像在咬耳朵。
他一点点调整她的姿势,像钝刀子割肉似的,碰触过的地方都像是过了一层电流,像是生理反应,心跳的速度也在不自觉加快,很折磨人。
苏时意咬紧牙关,心里骂了他八百遍,面上还得装着不熟的语气。
“谢谢殷总指点,我已经会了。”
这句话里的暗示性和威胁意味都已经不能更明显,然而,殷延却依然没放开她。
因为距离过近,两人的心跳声交织在一起,震耳欲聋,分不清是谁的。
片刻,他在她耳边,慢条斯理地开口。
“不是不熟吗,苏小姐的心怎么跳得这么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