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能!再怎样都不能让闻因上!”
彭义斌一惊,当即反对。“老柳你开什么玩笑?”
石珪亦是难以置信。吴越赶紧拦阻:“柳大侠,不妨从长计议!”
诸将皆摇头,谁都不肯让闻因赴险,就算闻因真的可以起到最鲜明的对比、最显著的作用,可对手,是司马隆啊,柳五津自己都万万不敌的司马隆,他要捏死柳闻因将如蚂蚁般轻易! “用不着闻因,还是我上吧。”
海逐浪本已认同了柳五津的计,听得那是闻因,直接否决,披甲上阵。 “不,海将军!我上。”
柳闻因已笑盈盈地站在帐外,提着枪拦住海逐浪的去路,“海将军,我只要一上阵对手就会惊疑的,你没有这么厉害的本事啊。一来我年纪小,二来我是女子。”
世上鲜有闻因这样的相貌,男装帅气,女装俊俏。 “闻因,你跟你老子都怎么了!疯了吗!”
海逐浪大吼。 闻因的笑容,一夜间便绽放得成熟勇敢:“海将军,少小瞧我了,我可是徐辕哥哥和林阡哥哥都承认的枪神啊!”
一刹那吴越石珪等红袄寨将士们都折服于这样一种不让须眉的美丽和魅力,而海逐浪不知怎的脑袋里闪电般一道刺眼的亮——这个情景,这个气氛,这个话语,怎么这么像……盟主?!黔西一战,平伏魔门,当年的盟主,也是十六岁的年纪…… 海逐浪是眼花了吗,竟在这里,又看到一个,为了林阡变强的小女子。 不,除了林阡,还有徐辕。 十六岁,陪着他们,正式踏上征途,虽不是风口浪尖如盟主,却一样出生入死无数回合!只不过他们习以为常,或是从来就没有重视过。 十六岁,披坚执锐,冲锋陷阵,一往无前,视死如归。这一次他们都不在的战场,一样要以温柔守护坚强,闭上双眼:林阡哥哥,徐辕哥哥,我爱你们…… 十六岁,令人窒息的年轻。 当战场上千军万马发现了这样的年轻他们作何它想,征服一切的原本不是容颜不是年岁,而是胆量。 可是看见她的容颜看见她的年岁想到她的胆量时,饶是被她指名挑战的司马隆都面色一改。 虽说刚走出豫王府、刚效力完颜永琏麾下,目前在山东的各路金军,哪个不是对他既敬又畏,这种爱戴几乎直追王爷并且因为王爷的偏爱而超过了天尊岳离——然而这群不怕死的宋匪,居然如此轻视他。 解涛惊叹:“柳闻因?怎是她打头阵?她的武功,很高强么?”
问完这句,解涛自己都不信,她的父亲都是解涛手下败将,差了多少级了。 黄掴蹙眉思忖:宋匪这是在玩什么把戏。 是故弄玄虚,先以柳闻因迷惑司马隆、再出更强高手杀个出其不意?或是刻意激怒,趁司马隆气愤找到他的破绽一举击破? 这两种可能,哪个都不成立,一则没有高手能杀司马隆一个出其不意,二则司马隆即使被激怒也不会出现破绽更不可能被柳闻因抓住击破,何况,司马隆还不会轻易就被谁激怒—— 共事的这段日子里,黄掴发现司马隆的性子比凌大杰还要温和、敦厚,甚至达到了一种迟钝,当日司马隆在王爷面前的谦虚不是装的。 先前黄掴心中疑惑,司马隆的性子温和到了不像将领,敢情是在豫王府里太久的缘故,如此岂能顺利地融入战伐?无独有偶,黄掴身边这名叫解涛的绣花枕头,相貌美得不辨雌雄,也被黄掴质疑是否能经历沙场…… 然而,事实胜于雄辩,外表、个性越温和的,剑法、武功越毒手!黄掴这些天来看到了司马隆在战场上的死神气势,其对宋匪的震慑不输于给林阡之于金军。 那么,同理,这年纪轻轻的柳闻因,有可能是宋军此战的杀手锏吗?黄掴蹙眉:可是,青潍之战她还被楚风月轻易抓为人质、令得徐辕救援两难……而宁阳之战,她虽然侥幸赢了仆散安贞,也完全是林阡对她的照顾…… 也许敌军正窃窃私语、左瞻右顾、疑惑不解。 也许我军也忐忑不安,担心害怕,或者震撼。 当闻因的枪,负起摩天岭最后一战的艰巨,柳五津的嘴角现出一抹笑:黄掴,可别因为轻敌输了,我家闻因的枪法,一点都不弱!从前主公天骄需要照顾她救援她,现在终于轮到她来为他们打! 闻因提枪策马,无畏地迎向对面充斥着死亡气息的司马隆,耳边是临行前父亲的低声嘱托:“你只需尽你最大的努力,抵住他五招就足够!接下来的事,便交给爹和叔叔伯伯们……” 五招……不过五招罢了,徐辕哥哥,就当你在陪我练枪,这回闻因决计不会耍赖了,因为不能输……林阡哥哥,其实,闻因什么希求都没有,只盼望,战后你在安抚将军们的时候,对闻因能够像对爹爹、彭当家、吴当家他们一样,一样按住肩说辛苦,一样慨然畅快饮酒,一样,把闻因看做是战士! 闻因眼神一狠,二话不说出击! 第一招,枪坚定,剑微惊,徐辕的笑,林阡的颜,交叠。 第二招,枪执着,剑千回,徐辕的关爱,林阡的鼓励,穿插。 第三招,枪纯熟,剑迅猛,徐辕的切磋,林阡的试探,重合! 眼前身后,鼓声大作,震耳欲聋,她从小就习惯了战场,她原来也很喜欢战场,喜欢震撼敌人、击溃敌人、瓦解敌人。就算,一切都是虚妄…… 真虚妄啊,对面名叫司马隆的剑神,哪是闻因可以轻易匹敌!第二招末尚守,第三招初已攻,辣手无情,强到窒息,一瞬之间,原先世界似被什么力道给撤换了,换成了滔天海啸铺天盖地压向闻因! 危险!实际对司马隆来说不过是第一度出手、三成力以下,闻因就已经招架不住差点被杀!当那剑光威逼向她眼角的一线,当手几乎不能控制枪杆的瞬间,当对手内力压得她无法喘息的刹那,闻因知道一切都关乎生死,可是,还有两枪需要撑下…… “闻因,其实你败给我的那一枪,完全可以换一种方式出招。”
潍青时期的天骄徐辕……三十年来南宋武林的依赖。 “据说,有人想要超过穆子滕,为短刀谷争到一个‘枪神’的名额。”
宁阳战地的主公林阡……近十年来金国朝野的忌惮。 他二人,都是盟军的不可或缺…… 一定,一定要看着你们回来,要用捷报等你们回来!闻因大汗淋漓,硬是咬紧牙关。 司马隆当时便一怔,这一刻眼前少女的眼神,居然比他们都如火! 第四招,枪倔强,剑……刺耳,徐辕的不妥协,林阡的不认输! 呵,若是不来这漩涡的中心听,还不知道风力并没有想象中强劲呢。闻因一笑,左肩战衣已然破损。 柳五津不敢听那剑的声音,假如,闻因的性命因为自己而断送在摩天岭…… 他真是世上最残忍的父亲,李思温在一隅静静看着他,想到乱军中他为了大局弃去爱马的行为,和今日种种如何不能统一?震撼之余更加钦佩,钦佩过后却是悲添,回看战局中的闻因,二八年华年轻貌美,怎也,被暴殄天物毁在这里! 闻因,短刀谷的大伙儿都是看着她长大的,红袄寨的将士们这一年都跟她同生共死,男装帅气女装妩媚虽也闹出了不少笑话,但军营里真是男男女女老老小小都喜欢她,乍见这幕情景,个个都不忍心。当陌生如李思温都动了恻隐,海逐浪彭义斌等人都焦灼不堪跃跃欲试—— 也许这样一来闻因死了摩天岭可以保住,因为司马隆将激起公愤,摩天岭哀兵必胜,又也许,闻因只是今夜摩天岭死的第一个人。 不容喘息,众人齐齐惨呼,司马隆的剑摩擦过一枪的激光,意料之中期冀之外地第二次威胁闻因的性命。而闻因为了闪躲,俨然半个身子倒出了马背,重心歪斜险极一时狼狈不堪,她哪里还可能提枪来挡,她几乎就要仰头栽下马去……第五招! 徐辕的伤,林阡的血……闻因想到金人合斗徐辕、群攻林阡,不自禁火冒三丈,根本已精疲力尽。 她控制不住她的重心,还能平衡在马上已是妄想,她没有手去控制缰绳,她没有力量去挡对手的第五剑趁胜追击…… 剑急来,她只有继续往反方向仰,整个人就快被甩飞出马背上,还在继续不能受控地向下、向外……剑已追到自己腿脚,要保命的话就只能躲,那样一来怎可能不一个倒栽葱、坠下战马…… 马……忽然灵光一现,战马,是多重要的物啊,林阡哥哥曾以战马大胜仆散安贞,爹也曾以战马赢过徒禅勇、救过李思温……林阡哥哥和爹,骑术却一定比不过一个人,那就是闻因,短刀谷的走马场上,每次的最大赢家都是她…… 胯下这匹战马,是柳五津在云雾山比武后跟沈望寨主磨破嘴皮要来的吧……想来也有七八年了,它还是一匹小马的时候,就是闻因带大的,每天喂它吃给它喝,闻因和它一起长大,它高了多少、壮了多少,哪一天生了病,闻因都知道。 她太了解这匹马了,以至于这一刻一个念头呼之欲出:有点难,却未必不能实现! 千钧一发柳闻因右脚暗暗扣紧了马镫,同时身子继续往下倾,眼看已经撑不住了……却在眼看要飞脱战马的那个瞬间,她的身体,竟陡然一个凌厉的弯折紧贴着马身绕了过去,电光火石自马身以下给出一枪直击向司马隆还追着她的长剑! 从远处看,闻因倒悬着,就像一条蛇缠绕在马身,立足点与发力点其实都只是右脚马镫罢了,但那速度快得谁都无法想象,那一枪的角度亦令谁都猝不及防,那攻击近乎是致命的。包括司马隆,他的眼睛和剑,完全还停留在马背上方的柳闻因,怎想她的手和枪会从马腹下击出来——原来她是故意引他追杀,如此玩命的声东击西…… 马背上的逃命,演变为马腹下的突击 如果不是有冒着腰斩的危险的胆子 如果不是有计算好了的完美的出击时间和弯身程度 如果不是有着对身下战马的熟知、控制和契合度 如果不是有这样一个柔韧却坚强的身体…… 谁会看见摩天岭之战第一个真正拦截住司马隆剑招的人和兵器 谁会领略到这一枪的精准、惊险、侥幸、抑或漂亮! 之后的千军万马冲杀血拼,似都没什么好看的了,因为没有悬念。 尽管那一枪只是对碎步剑的轻度撞击。 司马隆几时被对手轻撼过。 兵力悬殊何妨,谁敢轻言必胜?绝顶高手之威,新手照样能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