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不到,邪后竟如此倔强,宁苟活,不枉死。”
“盟王说,此等对手,是他闯荡江湖多年不曾有过。”
“那么,如果没有邪后,我们这一战岂不是用不着这么波折?”
“竟是因为她一个人,魔门才僵持了这半年之久……” 苏醒之后,从帐外的议论纷纷里,楚风流听得出,抗金联盟对邪后个性的领悟,多半都来自于阡之评判。 邪后的下场原来是这样的,在惨败之后,耗尽气力逃出生天,虽然狼狈,却赢得了阡的欣赏。不错,殉义可以用死来殉,但更可以、用这一生。邪后的余生,恐怕会尽数用来为魔门重生而战了…… 楚风流叹了口气,她当然懂林阡为何对邪后保留了一份惺惺相惜:因为无论邪后也好,魔神、林阡也罢,他们都相同。处境越残酷,内心越繁华。 想支撑坐起,却力不从心,只轻轻一移,心口便开始麻痹,内伤牵制着楚风流克制不住剧烈的咳嗽,血的付出,她代替凤箫吟。 救凤箫吟,有太多太多的原因,本能,本心,本性。本能,是因为眼看着魔王发狠而凤箫吟浑然不知,本心,是因为她想要借口到林阡身边她必须走这一步,本性,又是她性格使然不可能见死不救。除此之外,还有其它一些,说不清楚的理由。 待疼痛稍稍缓和,听觉才有所恢复,眼睛再度睁开时,发现那个男人已经不知何时就在她身边、正面带关切地看着她,林阡。意料之中,他身边果然时时刻刻都有着凤箫吟的存在……这个情景,这个关系,太熟悉,当年她楚风流,何尝不是和她威武无匹的大王爷,并肩沙场、风雨同行…… “楚姑娘,你可感觉好些?”
凤箫吟把这一句问了两次,以为她没有听清楚。 而她,听第一遍的时候确实愣住,林阡称她楚风流为“楚将军”已经足够特殊,而凤箫吟,竟叫她“楚姑娘”?楚风流岂可能不愣住,眼前女子性情如何,气势怎样,因小见大,天骄大人果真没有看错。 “这点小伤,算不上什么。”
楚风流多留意了吟儿一眼,方才回过神来微笑回答。她楚风流,最早杀人是七岁,少年征战,和至亲至爱生离死别都已习惯,更何况受伤赴险。 “楚姑娘救命的恩情,不胜感激。”
吟儿紧张的神色才有些消散,看得出适才是真的在为她牵挂。楚风流只是一瞥而已,却忽然面色一凛,怎地,这神态,这眉眼,竟似乎在哪里见过,这般熟悉。 无暇多想,楚风流轻轻一笑:“无需感激,我救你性命,是因为欠了林阡的情。他三番四次救我于水火,我答应过要保护他女人的性命。”
吟儿面上一红,楚风流神色黯淡:“只可惜,他另外两个女人,我一时无法伸出援手,那就只能,先保护了这一个再说。”
“我……我……不是……”吟儿一时语塞。 林阡未否认,低声道:“我也知事情不会这么简单,他们不可能把玉泽云烟交托楚将军的手上。”
“不仅不是我,而且还是柳峻。”
楚风流面色冰冷,吟儿心念一动:柳峻?这样一来,实在是胜南他设想的最险恶情景,最坏的打算…… 阡想象得到,楚风流为了他,在南北前十中据理力争是如何的孤立无援,听楚风流提起柳峻之时,已经了然于心:“楚将军对在下,实在是恩重如山……” “却还是没有争取到,保护她们的机会。”
楚风流黯然。 结合了这一番对话,吟儿意识到楚风流曾经和南北前十有过争执现如今一定已被架空,不禁动容:“所以,楚姑娘被他们架空了权力,却不辞辛苦,还要向我们通风报信?”
“他们怎么做,与我没有关系,我并不清楚个中细节,也算不上通风报信。”
楚风流摇头,“我到这里来,只是想和天骄大人赌一赌,我的价值。”
吟儿一愣,胜南当即摇头:“决计不可。”
“楚姑娘,难道是要把自己禁锢在这里,甘心做我们的人质?”
吟儿猜测出楚风流的意图,“可是,这样一来,我们岂不是和金人同样卑鄙龌龊了?”
“要救她们,别无它法。林阡,凤箫吟,虽然我们做事都有自己的原则底线,但那些都不绝对,特别是,当至亲至爱性命受到威胁。”
楚风流轻声相劝,“相信你们都已经明白,南北前十,意不在轮回剑而在饮恨刀。林阡,我可以保证,以我一命,绝对换得起蓝玉泽云烟两命,这样一来,饮恨刀也不会面临风险,你也不会感到为难……凤箫吟,你的联盟,在这场风波里,也一定会万无一失。”
吟儿不需要答话,她了解,胜南绝对不会同意。既然他不赞成,她便定然不会点头,立场向来统一。 楚风流看林凤二人没有一个面色改变,暗自心惊:“为何不肯?我楚风流与你二人,只是敌人,并无深交,风波平息之后,可以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以南北前十,显然都知道你是故意。不知王妃私通外敌,是不是与庶民同罪?”
吟儿义正言辞,“且不谈你对我有救命之恩,就算萍水相逢,我也决不可能利用无辜来出卖。”
“玉泽和云烟由我来救,柳峻想夺饮恨刀,不会那么轻易。”
阡不容辩驳的语气,“一切事,皆由我担当。”
“送来的棋子,也甘愿不用?”
楚风流视线凝聚在阡的脸上。 阡摇头:“执黑子久矣,不视白子为棋。”
风流吟儿皆是一怔,言下之意,不是每一个人,都能做阡的棋子的。吟儿心下满足。当金宋这般的泾渭分明,她庆幸她这颗棋子能被阡一直擒在手心里。 “也罢。”
楚风流苦笑,对林阡的了解,终究她及不上轩辕,“那、便暂先恭喜你林阡平定黔西。邪后虽然逃走,但黔西之势、必定有十余年安稳。”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天下没有哪一处可以绝对的安定、永久地臣服,何况是有着根深蒂固信仰的魔门。”
阡轻声回答,吟儿自信满满:“十年之后,我们还在这里等她就是。有我们坐镇,邪后她再来一次也是再败一次!”
楚风流忽而一笑:“其实大家心知肚明,十年后,邪后未必能够卷土重来。”
吟儿一怔,阡点了点头:“失去了魔王,邪后就没有了号令魔门统一叛乱的借口。虽然黔西才俊数不胜数,但要卷土重来,委实艰难。”
“这到也是,那淫(和谐)魔是魔神血脉,毕竟是魔门的一个精神象征。失去了淫(和谐)魔,邪后想要称王就名不正言不顺,地位会极度不稳。若她真纠结势力作乱,魔门内部必将有人不止一次地去篡夺她。卷土重来,却也会卷土重去。”
吟儿笑着领悟。阡亦微微一笑,看向楚风流:“是啊,那样一来,邪后面对的,就和楚将军在金北面对的,一模一样。”
“其实,魔门对于你林阡来说,也就像梁四海对于我吧,你早就把魔门中人,都当成了你的麾下。他们再怎么反抗,你都当成叛军处理了。”
楚风流悠悠叹道。追根究底,天骄大人输在了这里,当林阡把魔门当作麾下叛军,收服为主镇压为辅;天骄大人,却只是把他们看作了合作的对象,失去价值就绝对抛弃…… 事实上,真正有毁世之能的是天骄大人——楚风流明白,轩辕他根本就不在乎什么人心得失,在金北,人心是给薛焕的,他只要摸透了他敌人的心就够了。但是,要征服一个崭新的国度未知的领域,没有人心怎么行…… 离开的路上,吟儿尚有困惑不解:“胜南,既然你和楚姑娘都觉得、邪后她根本没有卷土重来的希望了,那你为何不向大家说明白,反而还强调邪后十年后可能会回来复仇?”
“这番强调,是警醒之用。邪后这个威胁,将使黔西这一带的盟军不会觉得一劳永逸,从而不会对局势有半刻的掉以轻心。”
阡说,“魔门人心,易失难得,黔西的盟军必须时时刻刻保持清醒。”
吟儿点头领会:“居安思危。”
“好一个居安思危。”
阡笑了笑,“这也是风鸣涧将军最近总结的经验教训。想必吟儿也听说了,夔州那边,局势出了些微变。错就错在,没有能够居安思危。半年过去了,以为夔州局势定了,戒备开始放松,结果给敌人趁虚而入。”
“若换作我,也不会想到贺若松远在黔西,还操纵死士去夔州我们的地盘作乱。也想不到,冷冰冰和黄鹤去会被他成功解救。”
吟儿叹了口气,“在破阵之时,莫非曾对我说他见到黄鹤去,我还以为是幻觉,原来竟是真的。”
“半年以来,联盟没有人再议论过莫非、新屿、石磐的身世。黄鹤去再怎样兴风作浪,也不会祸害他们,毕竟他们在奠基之战,就已经坚决地表明了他们的立场。”
阡蹙眉,“现下我担心的却是另外一件事,黄鹤去和冷冰冰得到了自由,会怎样地报复他们的师父?”
吟儿一怔:“那个神机妙算的老人家?黄鹤去和冷冰冰会那么残忍、对老人施加毒手么?毕竟,是他们的恩师啊……他们能保存性命,还多亏了老人家向我们求情。”
阡摇头:“没有那么简单……”他们的恩师,有一个残酷的嗜好是虐徒。阡一时之间,不知该怎么告诉吟儿,那慈眉善目的老人家,有极度扭曲的另一面。 现在,恐怕船王和兰山,也在和他们的同门师兄弟一样,面临着同样的精神抉择吧,他们,好不容易逃离的师父,竟在这一时刻,亟待他们伸出援手…… 多事之秋,金人的手上,竟拥有了更多的人质,意外的收获。 “奠基之战,一念之仁。”
吟儿叹息着说,“看来老人家没有达到目的,把黄鹤去和冷冰冰规劝回头。”
“降而又叛,格杀勿论。”
阡冷冷说,“他们既然选择继续作恶,日后即便后悔,也绝对没有转圜的余地。”
吟儿点头,抗金联盟,足够仁慈地会给予敌人机会,但机会只有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