垚虽是赵宋第一高手、武功远胜毕再遇,人品却连他一根脚趾都不如,林阡怎么可能放过。
谁放过谁还不一定。垚剑法并非完全不够林阡看,何况叶文暻和垚四个兄弟皆是盟军所害—— 可够看和够打是两码事。纵使仇恨加持,垚才撑十回合就又负隅顽抗,一不留神还是打出了惜音剑法,迎向林阡惊疑又悲伤的目光。 天下间只有这一剑能令他动容,哲别演绎的只是正面所见,刚好垚可以补充全貌…… 呵,林阡你想看是吧,偏不让你如愿,垚面容忧滞、心思却歹毒,只在二三十招里穿插个稍纵即逝的惜音剑法。果不其然林阡精神恍惚,垚冷哼一声,持剑化解饮恨刀攻势,轻轻松松翻去上风。 “不准用!你这鸟人,也配用她的剑!”林阡缓过神,怒不可遏破口大骂,垚这样的宵小败类,靠吃吟儿剑法的红利逃脱阳关、活到现在,是可忍孰不可忍!
“盟主剑法回味无穷,因此我才记得深刻。不过,离最高层,终是欠了些火候,登顶还需要两年左右,且不一定打得过我。”两年,正是京口五叠诅咒之剑给人的凌迟时间……这攻心术委实到位,林阡悲愤到脖颈青筋都暴起,招式空前疯狂凌乱,刀中佛魔如众镜相照。
垚原想继续引林阡失魂以致失误,没想到饮恨刀容错率之高,使林阡打得不成章法都有一招制敌之功效,算了解脱也好,伸长脖子等死…… 一刹林阡想到什么、刀势骤敛。垚未料那样强劲的力度这战鬼竟也能收放自如,接下来完全被他饮恨刀拖拉在锋芒里蹂躏,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血肉横飞,连声惨呼:“林阡,是你自己那段时间总入魔,所以凤箫吟听杨鞍说你入魔才会冲出来、看到我们才会逞能打!你现在揪着我不放,还牵扯家国,是否舍本逐末了!该死的那个是你啊!你要给她报仇,就自刎以谢天下!”不知道林阡有没有在听,渐渐垚自己却幻视幻听,怎么感觉眼前舞动的不是饮恨刀而是惜音剑?正好林阡也罕见一身白,虽说比那女子身影伟岸得多。 缓得一缓,垚察觉到林阡不是在凌迟自己,而是有意识地在给凤箫吟完成未完成的心愿——认真用他不娴熟的吟儿第十层,试着打看看能否翻过垚这座剑峰? 太好了,战鬼又犯傻!鉴于难度降低不少,垚求生欲飙高而强剑再起,趁林阡不注意,连人带剑翻到下一层去。林阡紧追而下却一脚踩裂,原来楼船早被盟军凿漏,毕再遇等人刚撤,甲板下就进了水,一旦受潮,难免破损。 垚瞅着逃不掉了,只能凭轻功一跃,和林阡在这摇摇欲倒的楼船上周旋—— 楼船?破架子罢了,挥一刀就掉根柱子,砍一剑就折块木板,照这个速度很快就要漂在水上甚至沉到漩涡里打,林阡那疯子,拖泥带水还不依不饶…… “水来土掩……”垚忽然眼前一亮,慌什么,这环境不是刚好契合自己“土”属性剑法?泥水里分明我为霸主而凤箫吟“火”属性剑法受滞! 果不其然,樯倾楫摧之后,垚压着林阡打了十数回合。 但不容垚喘息的是,林阡一开始确实劣势,后来却气定神闲、弃蒙趋明,似在厚积薄发着反守为攻…… 垚的判断很精准,林阡确实在构筑剑局。开玩笑,他手中剑法的主人,曾经号称招式杀手,岂是区区一种风格?风花雪月一步十变,再以他内力加持、刀意裹挟,遇山变仙,逢水成鲸,仰喷三山雪,横吞百川水。 废墟中,垚不敢打这个非阡非吟、又阡又吟,回头冲救兵大喊:“饮恨刀受潮不灵,毕将军快杀回来!”
官军亏得是毕再遇所领,不仅不曾趁人之危,反倒还更增理亏:垚身为前辈,不惜围攻小辈,林阡所说不忿、不齿看来是真的?
火剑木刀与水溶为一体已经令垚足够惊诧,而当垚全力以赴抵挡之际,长剑尽头却遇一声激响,原是水被吸光而又喷吐,化为漫天风雪、满湖雨烟,霜浮万瓦寂,月满四山静。 充斥战局的,本该是林阡那历来磅礴无垠的战路,却若有若无伴随五行阴阳六十四卦——“朝游北越暮苍梧”、“高驰重霄,乘风载云”、“乘天地之正,御六气之辩,以游无穷”,是那些年在平凉南石窟寺、环庆火楼、秦州柏树林、川陕大散关武休关、肃州城他和吟儿合力创出……林阡手中的刀意和剑气交缠不休、生生不息,吟儿,我要我的每一战,你都在畔。 垚看傻了眼,这不就是凤箫吟在凤凰岭的那一剑?当日刚临“无为顺生自然、有为逆运变化”圣境之门,今日被林阡彻底重塑而得以现世,那枭雄脸上露出心满意足的笑。 那是林阡刀法十九层还是吟儿剑法的第十层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用吟儿的剑法制霸天下好过用林阡的刀法手刃仇敌。 “不管登顶要几年,打你完全没问题。”林阡杀人诛心,被砍成重伤的垚瞬然眼神黯淡,正待自刎,林阡狠狠上去补刀,白进红出:“你给我吟儿提鞋都不配。”
浮尸如蚁,可堆作鸣沙山高。沉夕和血,已染得疏勒河赤。 除了已被俘虏或主动投降或暂时失联的之外,放眼望,全是焚溺死的大兵小将, 老实说,这之中有多少夏金宋军,跟他,萧鹤年,没关系, 但初步估计西辽鬼影兵团至少五千,其中百个是一流高手——这兵团有一半左右是误上贼船的西辽人,不算可惜;另一半却是大汗养兵千日的储备力量,是蒙古劲旅。才刚露脸,就见了鬼。岂止可惜,过于残忍! 萧鹤年也是在辽帝答应和成吉思汗合作之前才知道这一点的。如果大汗一直保留和保护这支兵马,那么铲平西辽指日可待,所以由不得他不动回归蒙古的心思。而其实他很早就已经有这个心思。 可现在……他找不到那个愿意接纳他回归的成吉思汗了,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这般心境下霸刀倒是长进不少,从傍晚到夤夜但凡出手都是一扫一片。和独孤清绝很像,都是悲伤甚至绝望时有参悟。 说曹操曹操就到,动荡的浪潮和火光下,那把独一无二的残情剑循迹而来,立于对面千军万船的最前沿。 “巧了,萧鹤年,我们疏勒河上打了第一架,该在疏勒河这支流打最后一架。”
独孤清绝人如其剑放浪无拘,整个盟军数他对这一战最没心理压力:顺流还是附逆?宝剑在手,只追刀光!
“这话可不祥,准备赴死了?”萧鹤年眼中哪还有闲杂人等,话音未落,冲独孤抡刀为轮,霎时满阵盘旋如火。
独孤隔空反掀,剑势乘风破浪,朝萧鹤年周身刺击成网,更甚至要对萧鹤年本人穿针引线。十境齐稳,傲视九州,睥睨万代,藐然星辰。 偏遇到旗鼓相当的对手,不得不负势竞上。一时间,霸刀如黑云翻墨,残情似白雨跳珠,黑白交替明朗,水柱一激八出。 湖海上下,气浪相逐,刀光剑影,你来我往。无论远程交锋、相对强冲、错身搏刃、背离换位,逡巡往复,每招每式都在殊死较量。 并且……“几个时辰不分胜负,上一次我所知道的,还是洪瀚抒和林阡了……”薛焕这般战力也只能沦为“闲杂人等”,自觉协助独孤扫外围,可难免会被战局吸引,时不时地要到边缘来旁观一二。 不旁观则已,一旁观惊呼“小心”紧接着独孤脑后生风……丰富经验令独孤瞬间明白突如其来的袭击比霸刀更强,勉强斥开萧鹤年并调转残情剑格挡,来者不善,其袖中有什么东西一拂而过,燕剪掠波, 似乎轻描淡写?但独孤若是自负没回身以剑相抵,半个头颅能被这不速之客的兵刃削去! 可那明明只是个……拂尘而已?却是形意神合,臻入化境,内力贯注,绵绵不断。 如此天马行空的名家身手,来人该是个至少半百的老道长吧。 然而定睛一看,却是个眉飞入鬓、凤目秀长、薄唇高鼻的少年郎。 电光火石薛焕左冲右突补到独孤身侧,百刀连发“登高壮观天地间,大江茫茫去不还”,是为了劈向那个被独孤放到轻缓位可对谁来说都是重急的萧鹤年! 少年微微蹙眉,拂尘直往薛焕抖,罡风呼啸,催魂夺命,独孤赶紧追出一剑,试图把薛焕连带着萧鹤年一同推出少年的攻击方向。棘手的是,残情剑才触到拂尘边缘那丝丝缕缕就全软、遍寻不着攻势何在,正狐疑,万钧杀伤重新现世并以骇人的速度向残情剑合围,这风格端的是闪展跳脱,再配上那人得天独厚的内功,竟比独孤强悍得多?! 是了,单是萧鹤年,内力就高达独孤两倍,这个少年郎,萧鹤年还叫他“老大”…… 独孤刷刷刷十剑连挑,从拂尘之困中神速绕出,化险为夷时还心跳加速却过瘾到哈哈大笑:“西辽第一,名不虚传!”“能从我手里全身而退,肖逝弟子果然厉害。”
那少年只有声音是苍老的,符合一百来岁的传闻。
薛焕和萧鹤年不甘示弱地回到核心,自此霸刀拂尘、残情楚狂,以二敌二。拉锯到天亮之后,薛、萧相继体力耗尽,独孤撑到林阡来时也已满头大汗气息不畅:“是那个,西辽第一,不老神仙。”“幸会。”
林阡知道这人紧赶慢赶着来给成吉思汗续命,那这人的武功就是盟军的最后一道阻障。毫不犹豫,滴着血的战刀立即再扫,佛魔一起到刀上,来疑沧海尽成空之威。
少年拂尘一挥,径直往刀面上卷,下一刻林阡感受和独孤一样,居然有人实力能与我差不多?这可太有意思! 难怪西辽第四塔阳古之前总说我年纪轻轻怎么会有百岁人的内功,敢情他真的见过百岁人的内功? 不老神仙不仅力量惊人而且技巧精湛,拂尘尽显柔韧,可作软鞭缠拉,可作钢刀劈砸。 林阡万变犹定,以“入兽不乱群,入鸟不乱行”之佛性,潜心深入不老神仙的每招每式每根拂尘丝,沉寂许久陡然带动其拂尘大乱,与此同时转守为攻,饮恨刀突刺进他拂尘间隙…… 孰料不老神仙似早作应变,拂尘“大乱”原来是计,一旦饮恨刀入局,拂尘丝忽然根根竖立,全变成针! 平行于刀意的拂尘丝倏然全变垂直,哪还有什么间隙,饮恨刀眼看要被万千根针压成齑粉—— 却瞬间消失无形,疾如雷动电发…… 饮恨刀何在,饮恨刀一直都在!交睫间亮极视野,响彻心魂,劈刺开拂尘尽头、不老神仙的防线,激得对方内力保护罩都弹了出来,二人强强相遇,完全粘在一起,许久才得以分开。 众人意识到被六十四卦剑加持的饮恨刀已然迈入十九层末,独孤若有所思:“好像是隔窗云雾生衣上,又好像是……遥遥万里辉,荡荡空中景。”“主公近来常常一战打出多个超级意境,但在见到这个内力相当的不老神仙之后,他应该是开始归一、化简了。”
薛焕盛赞,有对手就有进步的方向,这一刀,史无前例,简劲宏妙,高视寰海!
“全是内力逆天之人……我以剑,挑战谁先?”独孤笑着拄剑站起身来。
看独孤体力恢复得如此之快,不老神仙也不敢怠慢,抓起尚未复原的萧鹤年便败退而去。 不老神仙忖度林阡不会穷追不舍,一来林阡知道他的来意是给成吉思汗分担杀伤力,怎么可能本末倒置对一个未知的他追杀到底?二来,林阡会更加在意角落里水落石出的孙寄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