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枪声响了。 尹福急忙去看唐昀,她已不在座位;再仔细一看,她不知何时已到了座位之后。 尹福慌忙奔出门外,正见李莲英带着侍卫奔跑过来。 “哪打的枪?老佛爷怎么样了?”
李莲英劈头急问。 “八成又是洋人干的,老佛爷安全无恙。”
尹福心不在焉地回答,用眼睛观察着四周。 没有看到任何陌生人的踪迹。 又是一场虚惊。 尹福和李莲英回到屋内,正见唐昀端坐在椅子上,泰然自若,不紧不慢地喝着香茶。 “老佛爷,您没伤着吗?”
李莲英一双贼溜溜的眼睛在唐昀身上扫来扫去。 “还能让一枝破枪吓着?”
唐昀将一口茶叶末吐在地上。 李莲英谄笑道:“没有便好,刚才我叫人给您找来几个临潼石榴,这临潼石榴是当地物产,皮薄、籽大、核软、汁多、渣少。”
唐昀道:“我听说石榴是从伊朗和阿富汗等中亚国家传来的,是汉代张骞通西域时带来的种子,首先在长安种植,因是从西域安石国传入,取名石榴,在东晋时被称为天下之奇树,九州之名果。”
老佛爷懂得真不少。李莲英奉承道。 唐昀又说下去:“当地人对石榴有特殊的感情,每逢青年男女完婚或生小孩时,亲戚朋友们总要送上绣有石榴的花枕头,以示祝贺。在中秋节的夜晚,人们总是要把石榴和月饼、点心摆在一起,边吃边赏月……” 正说着,一个太监端着一个玉盘走了进来,盘内放着五颗金烂烂的石榴。 李莲英拣了一颗石榴递给唐昀,说道:“老佛爷请用石榴。”
唐昀接过石榴,剥开皮,露出亮晶晶的榴肉,正要往嘴里送,被尹福拦住。尹福道:“老佛爷,先不要吃!”
唐昀忙问何故。 尹福道:“恐怕这石榴有毒,不妨先找一条狗尝一尝。”
李莲英道:“这里哪有什么狗,还是找个人尝尝。”
说着看着小太监说,“你来尝尝这石榴。”
小太监听了,有些害怕,迟疑着不敢上前。 唐昀道:“还是找一头牲畜尝尝吧。”
尹福道:“我去找。”
说着走出门,来到牲口圈中,拽出一头骡子,来到唐昀住房门口。李莲英把石榴掰碎硬塞到骡子嘴里。 小太监也走出来,眼巴巴望着骡子的大眼睛。 骡子惨叫一声,歪了下来,险些栽在李莲英身上。 “石榴有毒!”
李莲英大叫一声,慌忙来到屋内,把另外几颗石榴扔到门外。 尹福生怕有人误食毒榴,挖了一个坑,把石榴埋到地下。 小太监吓傻了,翻着白眼,踉踉跄跄来到屋内,“扑通”一声跪到地上,朝唐昀磕头如捣蒜,哭道:“谢老佛爷救命之恩,老佛爷救命之恩终生难报!”
李莲英走了进来,见小太监这副模样,拔出匕首朝小太监后背刺去,小太监登时气绝身亡。 “莲英,你为何……”唐昀一见大惊,气得浑身发抖。 “这小子贪生怕死,要不是尹爷找来骡子,恐怕凶多吉少,这样怕死的家伙,留他有何用处!”
李莲英愤愤地说着,擦着匕首上的血迹,又藏入怀中。 尹福让两个侍卫拖走小太监的尸首。 唐昀埋怨李莲英道:“莲英,不要滥杀无辜。”
李莲英阴沉沉地说:“我心中有数。”
说完,拂袖而去。 李莲英走后,屋内出现沉寂,唐昀显得有些烦躁,脸色绯红,鼻梁微微泛汗。 尹福见她不作声,也不好说话,闷坐在椅上,盘算着究竟是何人在石榴中下毒。 是太监总管李莲英吗?他唆使小太监在石榴中下毒,当阴谋败露又杀死小太监灭口?不会。不然他就不会让小太监尝石榴,何况他还要利用唐昀,华阴县离北京还有数千里之遥。 李莲英不会有暗杀唐昀的企图,慈禧太后当然也不会。 是花太岁?是八国联军杀手黛娜小姐?还是“大刀”王五的好友胡七? 尹福一时理不出头绪。 唐昀渐渐恢复了平静,她紧咬着嘴唇,喃喃地说:“又死了一个无辜的生灵,罪孽啊!”
尹福道:“这一路上还不知要死多少无辜的生灵。”
唐昀郁闷地说:“到了北京,我手里不知要有多少个冤鬼。”
尹福听了,没有说话,他想:到了北京,说不定唐昀就是个冤鬼,也可能在路上就成了冤鬼。 又叙了一会儿,尹福退了出去,他来到宫女房间,他要找到那个真正的慈禧太后。 尹福一连到了几个宫女房屋,也没有找到慈禧。他失望地往回走,忽然听到隔墙有李莲英说话的声音。 “好好的一双秀甲,您为何给剪了?”
这是李莲英的声音。 “唉,兵荒马乱的,留着一双秀甲有多显眼,指甲剪了,还可以长出来,可是人死了,就不能复生了,招魂又有什么用?江山丢了,夺回来不易哟!”
这是一个花苍老的老妇人的声音,颤巍中透出苍劲。 尹福听这声音有些熟悉,但仿佛不是慈禧的声音。 “哗啦啦”的水声。 “您这一双小脚有多俊美,白得像一对嫩藕,比十七八岁的姑娘还秀气。”
又传来李莲英的声音,好像是李莲英在给老妇人洗脚。 “花容月貌为谁妍?花开易见落难寻,花无百日红哟……” 尹福见这墙有一丈多高,有一个纸窗户。他顺着墙壁登攀上去,爬到窗户前,沾湿手指,捅开一个小窟窿,朝里望去,只见屋内陈设华丽,地上有个盛着半盆水的铜盆,水皮荡漾;盆前有个小板凳,可是空无一人。 尹福感到奇怪,明明听到有李莲英和一个老妇人的声音,怎么转眼之间就没人了呢?他上了屋顶,飘然落地,这是县衙西北的一个小院落,院里栽着葵花、豆角,有一口古井,井上吊着一根绳子。 尹福来到屋内,壁上挂着一幅赵公元帅舞剑图,墙角摆着雕花硬木桌椅,桌上有个茶壶,茶杯狼藉。 尹福来到桌前,用手摸了摸茶杯,温温的,几片茶花飘在水面。 尹福又来到铜盆前,伸手试了试盆内的水,也是温温的,水有点浑浊。 尹福来到里间,是间寝室,床上被褥整齐,淡蓝色的被面,桔黄色印有飞蝶戏牡丹的床单;靠墙有个大梳妆台,油黑发亮,显得有些陈旧。梳妆台上瓶罐纵横,两尺长的镜子有点模糊。对面墙角放着一个花架,一盆石榴翠绿欲滴。 尹福想:那个老妇人肯定就住在这里,她可能就是慈禧。 尹福正要转身出屋,忽见墙角有个精致的小箱子,上面饰有麒麟图案,黑底金线,亮得耀眼。尹福走过去打开箱盖,里面有数十个各类妇人面型的面饰,这些面饰软软的,薄薄的,两侧有一根金色的丝线。 尹福一见,登时明白了:原来慈禧就是靠这些面饰混迹于皇家行列之中。 尹福离开这个神秘的房屋,回到自己的房间。他见天色已晚,刚要脱衣睡觉,忽听院内有脚步声,他从窗口望去,正见两个小太监拿着陶盆围着一个井口犯愁。 尹福出了屋门,其中一个太监说:“尹爷,我们找来找去才找到这口井,没有水桶,可怎么舀水?”
另一个太监说:“我们想弄点水洗脚睡觉。”
尹福来到井沿,伸头往里一瞧,井有一丈余深,井水淙淙。他以两目注视井中,将右衣袖往上一挽,右手置于井中,五指伸开,掌心向下涵空,来往旋转,徐徐发功。忽闻井底响声大作,井水慢慢漫上井口。两个太监看得呆了,竟忘记了舀水。尹福用右脚轻轻踢了两个太监的臀部,两个太监才醒悟过来,争先用陶盆舀水。尹福停止发功,井水退了下去。 两个太监端着陶盆,不迭声地向尹福道谢。尹福笑道:“早早休息吧。”
说完,回屋去了。 鸡叫三遍,尹福便起了床,拿好衣服,匆匆洗了脸,来到县署后花园,正见一个娇健身影在花树间闪动。尹福凝眸一瞧,正是唐昀。 唐昀手提一根铁棍,棍如碗口大小,她舞动铁棍,往来如飞,棍风呼呼,棒影飘飘。忽见她一侧身,铁棍飞出,直扑半空之中,击落一只飞鸟。 尹福一跃身,伸手接住铁棍。 唐昀笑道:“光顾了接铁棍,飞鸟呢?”
尹福笑嘻嘻指着左脚面说:“在这呢!”
唐昀低头一看,飞鸟已趴在尹福的脚面上。 尹福将左脚轻轻一勾,飞鸟又落于棍头之上。 唐昀接过铁棍,轻轻一掂,飞鸟又落在一个树杈上,唐昀放下铁棍,微微笑道:“尹爷起得早啊。”
尹福道:“老佛爷起得更早。”
两个人信步登上一个朱亭,挨次坐下。 唐昀望着亭畔一丛竹林说道:“纵一琴一鹤,一花一竹,嗜好虽清,魔障终在。语云:能休,尘境为真境,末了,僧尔是俗家。”
尹福幽幽地说:“山林是胜地,一营恶便成市朝;书画是雅事,一贪痴便成商贾。盖心无染着,欲境是仙境;心有系牵,乐境成悲地。”
唐昀道:“有一乐境界,就有一不乐的相对峙;有一好光景就有一不好的相乘除。只是寻常家饭,素位风光,才是个安乐窝巢。”
尹福问道:“老佛爷可能琴棋?”
唐昀道:“棋可遣闲,易动心火;琴能养性,嫌磨指甲。素即擅长,不必自为之,幽窗邃室,观弈听琴,亦足以消久昼。”
“老佛爷原来是观弈听琴,是观棋不语,听琴不厌呢?还是暗助一方,品琴议东呢?”
唐昀回答:“观棋不语自可窥人心,听琴不厌足以洞知音。”
尹福叹道:“原来如此!”
这时,李莲英匆匆而来,叫道:“老佛爷,您让我找得好苦,该用早膳了,一会儿要启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