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深露重的半夜,万籁俱寂。
明湘湘小院的正室内,一抹幽黄的影光映在窗户上。
明湘湘醒来到这一番抓人动作,此刻早没了睡意,甚至有闲情逸致来亲自审问。
显而易见对方不是来偷东西的,偷东西不可能不进房间而只往厨房里摸。
明湘湘对心里有谱,逃脱不了是对面外商的龌龊手段,前些日子几次拒绝姐妹花的邀约,这可不是得急了么。
明湘湘这里等着呢,等着看对方会使出什么手段,露出马脚。
有趣的是那些人这般小瞧她,把她当无知妇孺,竟弄个蠢货上门来行事。
明湘湘身上裹着披风,怀中抱着个小暖炉,端着热茶饮了一口,感觉胃里回了些暖。
李庭舟穿好厚棉袄过来了,站在一边。眼神深深毫无睡意,瞥了阿月一眼,蹙拢着眉头转头问:“这是什么回事。”
明湘湘说:“审审就知道了。春藤给他到一杯茶。”
李庭舟摇头推了茶水,视线转到地下的阿月身上。
阿月心惊胆战,瑟瑟发抖,大冬天后背竟然浸出了一层密密麻麻的冷汗。
刚被拖进来的时候她脑子还在飞快转着,自己该找什么样的借口,怎么诉说自己的无辜。
对方的肯定会生气发怒,自己该如何解释。这些问题,在短短几步路的距离,阿月全部想了一遍。
只是她看着这人要审问她,一没震怒发火,二没急着询问,反在那说起了话。干晾得她内心愈发煎熬。
阿月不敢抬头,她方才被打的几棍子这会儿后知后觉疼起来,是那个瘦削的少年打的,另外两个奴仆那天跟着花枝过来都见过。
只有这屋子的主人,那个年轻女子,那天对方脸上挂着面纱,阿月没瞧见仔细,只见身段窈窕骨肉馨香。想着对方或有几分姿色,若非如此怎会让人惦记上,让自己来下迷药。
她低着头,眼睛转的飞快。
明湘湘开口了,阿月听着那是一副天生的温柔娇软的嗓音,语调软侬略带沙哑,但有一种漫不经心的气势。
让人很不敢轻慢。
“看来是个胆子大的。”
阿月不自觉哆嗦了几下,她原本倒在地上,这会儿自己动了几下,然后挣扎着勉强跪了起来。
脸上流了满脸的泪,咬着下唇柔弱可怜,泣诉哭道:“姑娘饶命,饶了我一次吧,我不是故意要偷东西吃的,我是太饿了!家里穷困,还有一小弟才三岁,父母只顾着小弟吃饱,我因是女儿家,被他们不喜,昨日做了一天活,却粒米未进,饿得狠了脑子糊涂,才爬到这里想弄点吃的,姑娘行行好,放过我这一次吧,我再不敢了……”
阿月心中打鼓,面上却哭的非常认真,这些话她几乎不用思考就能流畅地脱口而出,只因从小到大,她对外人说过这类似是而非的话已经数不胜数。
她知道怎么样的表现能让人同情可怜自己,站在自己这边。
当初她家中还只有一个小她两岁的大弟时,阿月无师自通学会了从年幼不懂事的弟弟手中骗吃的,带弟弟出门玩她会把自己弄的邋遢,背着父母,每逢有人问她话,她就不动声色编排些爹娘苛责只爱弟弟自己吃不饱这种话。
当然阿月从来不认为自己说错了,她爹娘可从来不把她当回事。
越长大,这种睁眼说瞎话,挑拨是非,装可怜的手段越发使得得心应手,前几年她娘又生了个小弟,阿月表面高兴实心底恨毒了全家人,她年岁渐大,本该开始攒嫁妆,如今家中又多了个孩子,她爹娘哪还会留丁点东西给她,好在这个小弟比大的那个还要蠢些,又只有三岁,能让她多利用几次。
按照阿月以往的经验,这套说辞可是最有用,不说别的,对方总该消些火才是。
她有心想抬头去瞧一瞧那位的神色,然却此时,屋子里一点声响都无,着实安静得吓人。
阿月被反剪着手,趴伏地上,脊背绷得很紧。
不知过了多久,只听得空气里突然哼一声轻笑:“饿极了偷东西?恨急了是不是该杀人了。”她支着下巴,眯着眼睛,逗弄玩物一般的语气。
“不过既然你自己承认偷东西,我便当你是了。春藤过来——”明湘湘悠悠叫了一声,“似这等半夜溜进旁人家偷盗之人,当如何刑罚?”
春藤直言:“依着律法,那些入室抢劫偷盗的,主家便是将他们打死也不为过。”
送去衙门说不准尚还能留下一条命,但若被主家捉住当场下令打死,你也是无处申冤,自己死了不说还要连累一家的名声,那偷窃之家的名头传出去,日后谁见了你家人也要啐你一口。
阿月完全傻眼了。
弄不明白对方为什么会是这种反应,难道不是应该同情可怜自己然后放了自己吗!
明湘湘一字一句冷然道:“那还耽搁什么,拉出去打板子就是。”
“不要!不要啊!”
阿月恐惧害怕得失控尖叫起来。她听出来!这人不是开玩笑,她说的是真的!
这人不是自己能哄骗住的人!
这一刻,阿月突然后悔了,后悔为了些小钱得罪了这等厉害之人。
“我说!我都说!只求小姐饶我一回!”她大声喊叫。
明湘湘吹了吹手边的茶:“既想我饶了你,那这次可要想清楚了再说话,我这耳朵,它听不得假话,懂么。”
“是,是,再不敢了,我都说,是有人叫我这么做的,就是住在你家对面那户租户,一个女人,她没出面,使唤一个丫鬟来跟我说的,让我在你家水缸里下些蒙汗药把你药晕,在从里做个内应给他们开门,事成后给我五钱银子,我一时猪油蒙了心肝才答应了,小姐饶命……”这下子,阿月真的是说完就呜呜大哭起来。
明湘湘面无异色,似两耳未闻,看着也不像生气的样子,反倒是拿起了小炕桌上的纸笔,笔走龙蛇。
写下的自是方才对方招认的供词。
待落笔,让地衣拿下去。
“按了手印画押。”这时代,可就认这些东西了。
阿月不识字,不肯按手印,地衣可不客气,抓着她的手,沾了朱砂,按了下去,口中还不忘讽刺:“左右你自个儿没脸没皮行了这等盗窃害人之事,如今这条命且要还看我家主子宽恕不宽恕,就算是让你按了卖身契,你也得磕头谢我家主子留你一条命,却在这儿矫情个什么劲儿,我都替你臊,忒的不要脸了!”
阿月一张脸涨成猪肝色。
审完了人,明湘湘才觉得有些泛了,挥手让春藤把人关去柴房。
李庭舟站着不动,
明湘湘打了个哈欠,回身问:“怎么了。”
李庭舟:“你准备怎么处理,难道就这也放过那户王姓商人吗。”
明湘湘轻笑说:“庭儿,你觉得我是这样的人?”
李庭舟走了,后半夜再没睡着。
事情总要尽快解决才好,第二日一早,明湘湘起来,对着春藤她们吩咐一通,让两人各自在房中不要出来,装晕。
最后对着阿月道:“好了,现在你过去回王家人消息,说四个人都被你药晕了。”
阿月哪还敢不听,签了那张东西,命都在人手上。
“你最好乖些,别动旁的心思,否则这条小命真不一定保得住。”
阿月抖着身体出去了。
春藤有些不放心:“主子,咱们要不要先去报官或找些人过来?”
明湘湘勾了勾嘴角:“何必动那样大的阵仗,让人知道反不好下手了。”
说完,让大家自去准备好,自己也抬脚要回房间。
一瞥眼瞧见李庭舟动了动嘴好像想说什么。她嗤了一声,伸出手弹了一下少年头顶上的圆髻,嘱咐:“好生去我屋里暖阁炕上躺着,莫要乱动坏事,只待听见我叫你,方可动作。”
李庭舟咬了咬牙,黑着脸转身走了。
阿月按照吩咐去了对面,敲开了门,告诉他们那院子里人都晕了,目下一丝动静也无。
王商人听了大喜,也不让人跟着,只让阿月引路,阿月出来时就把小侧门开着,这下,带着王商人一同溜了进去。
王商人极为兴奋,看来果然成事了!
阿月见状又上前一步,小声说:“她们吃了早饭,不过一刻钟便晕了过去,我已将那位小姐扶回了床上,老爷自可去,我在外面给你守着。”
王商人对阿月很满意,从腰间摸出一粒小角银扔给她,道:“干的不错,回头老爷再有赏。”丢下这句话,就迫不及待进屋去了。
正屋的外间是白日里活动的地方,右边辟出来的暖阁,位置小点,是平常吃饭的地方,左边最里头一间就是明湘湘住的地方。
王商人掀了厚重的帘子,去了左边,正抬头瞧去,靠着墙,里头一张床,一张桌。
人一踏进去,鼻子就闻到一股熏香,王商人用力吸了吸,还没如何就觉着销魂了。
他闪烁着一双泛着精光的眼睛,脚步轻轻向床边走去。
床上遮着帷幔。
“哗啦”一下拉开,看见床上鼓起个包,显然是人睡着,被子将整个身体连同脑袋都给盖住了。
王商人呵呵一笑,面目淫.邪,伸手一下子将床被给拉开。
明湘湘躺在上面,闭着双眼,长浓密的睫毛压下来,尤为显眼,一张如玉的面庞向内侧歪着,满头青丝铺散在枕头之上,愈加衬着那张小脸白得莹莹发光。
王商人痴迷无状,形如色中饿鬼,他手伸过去,欲去扯开明湘湘衣服领子。
被子里,明湘湘拿着小瓶子的手动了,说时迟那时快,只见方才还昏睡的人倏然睁开眼,抬手飞快将药粉洒了出去。
王商人正俯下身一下子被洒了个正着,捂着眼睛大叫。
明湘湘趁机一个翻身迅速下床,边喊:“庭儿——”
话没说完李庭舟已经飞速而至,抬脚就是一记重踹!
王商人这才知自己上了当,睚眦欲裂,当即就要动手,但此时迷药和迷香起了作用。
他拿手指指着明湘湘,满脸扭曲说了两个“你、你……”就砰地一声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