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诏狱
几人哭爹喊娘的被拉走,林羽泽命人将每个人隔开,派两名锦衣卫守着。
有两人写的罪状避重就轻,试图蒙混过关,结果被狠狠打了一顿,惨叫声都快喊破到行宫外头了。杀鸡儆猴,剩下的大多数人都老实了。林羽泽说要是表现好,坦白从宽,可以留命一条,要是还试图隐瞒不报,就等着秋后问斩了。
一番恩威并施,一份份写得满满当当的罪状交到了林羽泽手中。
数年来,自从行宫开始大规模的修建工事,各式上好的木材使用量很大,当地的商人供量不足,几家实力强横的南方大商逐个出现。
这些大商户有不少本来就是专门向朝廷提供木材石料的,与官府关系密切,可谓红顶商人。自官府只从他们这里采买材料后,木材、石料的价格一年见一年的涨,就是南方十多个经营材料的大户联合起来弄的鬼。
至于督造处,早就被大商户收买了,过来不过是走个过场,当地的衙门也同流合污了。
这几年工部贪污的银子,已经到了天价,可大部分的脏款并不在工部营缮清吏司的这几个小官员手中,而是到了上一任的工部左侍郎手中,也就是他致仕退休后,林羽泽才接任了这个左侍郎的位置。
果然是个美差,林羽泽当时还没理解,这究竟有多“美”!退休可不代表就可以高枕无忧了。
林羽泽把几人抓起来,顺带写了一份折子,将工部一干高官连通这几个小虾米全部弹劾了个遍,连人带奏折一同派人送到京城去。
督造司的人被带来后,审出的内容和工部供出来的口供差不多,又写了弹劾当地衙门、督造司的折子。
希望能将这一股势力连根拔除,以绝后患,林羽泽便又带着人手,去了大商户的家里,开始浩浩荡荡地抄家。
折腾到了夜里,林羽泽已经两宿没合眼了,看着眼前跪在地上被捆着的几名当家,眼睛酸涩得很。
“本官也累了,懒得和你们再啰嗦,把你们是如何贿赂官员以及贪污的银子在哪里都写上。”
每一名当家的面前,都摆上纸笔。
商人的狡猾体现的淋漓尽致,几人像是商量好似的,脏水都往工部那几名郎中、主事身上泼,赃款也都是孝敬给营缮清吏司的。
要不是和工部写的罪状有些数据对不上,林羽泽还真不好找纰漏。
林羽泽问:“你们和督造司的人没关系?”几人摇头。
“可据我所知,督造司可是收了两份银子啊,一份是工部那些家伙的,一份嘛……”
林羽泽笑笑,让手下将几人压在地上,又是一顿好打。
经过几日的调查,被贪污银两的具体数额渐渐水落石出,可脏款的去向断在了关键几个人的手上。
工部那边的脏银流向了前任工部左侍郎,督造司的脏银去了京城的督察院。想起她前几天还把弹劾的折子让人带给了督察院,现在真是直呼上当,想来只能等回京直接向将离汇报此事了。
当地衙门的脏银,是从知县流到了知府手中,可这再往上查就让人犯了难,行宫所在的昌平隶属于大名府,而大名府的知府林羽泽是见过的,这知府是自家父亲党羽下的一员,地位还不低......
既然别的骨头难啃,那就先从那名退休的前任工部侍郎入手,这人是先帝在位期间承和二年的进士,家在汴京东边的徐州。
锦衣卫可以直接进入任何地方,使用私刑也被允许,大大方便了林羽泽的行事。
林羽泽带着人马赶了两天才到,怎么敲门都没人应,莫不是逃了?
谁也没想到,待锦衣卫把门破开,众人一拥而上准备捉人时,看到一身中衣的人悬挂在屋梁上,满脸的惊恐神色让她很难相信是畏罪自杀,林羽泽汗毛直立,她身边有内鬼!
事态隐隐有些不对劲了,派去知府和京城的锦衣卫全部没了消息,是谁背后有那么大的势力?
林羽泽不再高调的派人去探查,而是去京城打听消息,结果她抓去京城的那些贪官污吏与押解他们的锦衣卫,统统没了消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坐在驿站内,林羽泽脸色有些白,她这是踢到铁桶上了?难怪将离觉得这些朝臣不可信,私底下的势力竟已到了此种地步,这还是京城周围的城市,大夏疆域辽阔,那些山高皇帝远的地方是一番怎样的情形,林羽泽已经有些不敢想了。
知府是父亲的人,看来只能先回家一趟了。连续赶了几天的路,一身尘土,等跨进林府时,林羽泽一脸的疲惫。
“二小姐,你回来的正好,老爷今天出门后回来便说要见你,没想到您正好回来了。”
林羽泽:“要见我?”
管家道:“是的,老爷面色不渝,二小姐可千万别再惹恼了老爷。”
林羽泽来不及洗漱,就赶去林阁老的书房见他,林阁老阴沉着个脸,坐在椅子上。林羽泽这回乖乖行了礼:
“父亲,我回来了。”
林阁老没有应声,抓起桌上的一堆折子就往林羽泽身上砸。
被砸的莫名其妙,林羽泽捡起来一看,这不是自己写的弹劾工部、营缮清吏司、督造司的折子吗?
“这些折子怎会在父亲这里?”
“你知道你这回捅了多大的篓子吗!”
林羽泽也有些怄火,她几天几夜没睡个好觉了,就为了把这些个贪官污吏抓出来,现在可倒好,一进家门就没个好脸色。
林羽泽:“你们不是让我好好干吗?我在行宫尽心尽力,怎么就捅娄子了?莫不是父亲堂堂首辅,竟害怕了下面的人不成?”
林阁老被林羽泽理直气壮的话气的手都抖。
“愚蠢!这回若不是我帮你把事情压下来,你怎么死的都不知道!贪官污吏?你是真傻还是装傻?我看你是和陛下待在一起久了,自己脚该站哪都不知道了!”
林阁老歇了一口气,继续骂:“我让你好好干,是让你好好呆到行宫修好,回来领功,不是让你把昌平搅得天翻地覆!”
林羽泽肚子里怒火中烧,看到父亲如此态度,心却是越来越冷。
林羽泽凉凉地问:“父亲,行宫的事,是不是与你有关。”
林阁老冷哼一声,将桌上的一本账册扔到林羽泽身上。
“这几天你好好在家反省,行宫那边已经安排了人去接替你,你好自为之!”袖子一甩,林阁老怒气冲冲地走了。
接住扔过来的账册,林羽泽翻了几页,只觉得浑身血液逆流,满目皆是触目惊心的数字,比起这本账册,行宫那点贪腐,算得了什么?
数字前的名字都备注了与朝中是何关系,许多名字她都认识,这让林羽泽勾起了嘲讽的笑意,难怪呢,原来是一丘之貉。
行宫里的公料和银两,最后到了三拨人手中,经由工部营缮清吏司孝敬至工部侍郎,又由工部侍郎抽取小部分后,转向工部尚书,工部尚书是父亲的人,一向和内阁走的近,林羽泽不信工部尚书不会把钱分给内阁一部分。
昌平衙门的钱是知县给知府,最后上交给省府的布政使司、都指挥使司。看来这笔钱锦衣卫也有份,想来在别人眼里自己是个疯起来自己人都打的疯子,林羽泽苦笑,自己让锦衣卫的人压着那些家伙,不半路消失才怪。
督造司贪的钱最后到了督察院那帮御史手中,想起御史们平时永远站在道德高地上审视他人的模样,林羽泽就觉得作呕,真不知道他们是拿什么脸去弹劾他人贪腐。
而那些富商之所以胆敢如此嚣张,他们的背后是皇室宗亲,这回被她抓起来的富商家里,有不少把女儿嫁给宗室里做小妾的,两者间的利益联盟十分稳固。
她这一去,把皇亲宗室,三司,工部,还有父亲这个首辅得罪了个遍,自己可不是捅了马蜂窝么?
这还只是行宫修缮的银子,更不要说每年治理河道,修建桥梁工事,铺设官道,赈灾治疫。林阁老这本账册交到女皇手里,恐怕全国九成的官吏都要掉脑袋。
可若是连刽子手都贪污了,谁来拿这把刀?
或许连她每日和林羽炽的花销,都是贪污来的赃款?林阁老说得对,她是真的傻,傻得天真。
女皇那边还不知道行宫这边出事了,林阁老整日忙出忙进摆平烂摊子,若是女皇亲政前,可能这件事也无伤大雅。
但为了防止女皇的猜忌,林阁老主动放了不少权,一股新的势力渐渐在酝酿成形,林阁老时常能感受到这股势力的刻意针对,多年来的为官经验告诉他,这股势力应该来自于皇室内部。
林羽泽待在家里,消沉了许久,她虽天真,但又不蠢,别说那本册子林阁老肯定不会让她交上去,就算让她去交,她也不敢,满朝文武加上各省封疆大吏,还有地方上的官员,多少门阀士族,牵连甚广。
林阁老独揽大权那么多年可以屹立不倒,和手中握有这么多人的把柄离不开关系,大家都不干净,谁敢随便与林阁老撕破脸?上面人吃肉,底下人喝汤,大家于是相安无事。
只不过局势在将离亲政后,稍微有了变动罢了。这本账册流出去,或许真有颠覆朝廷的作用,只是她不敢冒这个风险。
如今真正支持女皇的势力还未形成,若是女皇与这众多利益纠缠在一起的庞然大物相斗,林羽泽有预感,输得一定是将离,这是皇帝也不敢招惹的存在。
闷了七八天,在家里越呆越郁闷,百无聊赖的趴在桌上,
“喵~”
一只野猫从窗户上一闪而过,待林羽泽去追时,已经跑没了影,看着外面的红花绿树。初夏,正是风景独好,气候宜人的好时节,不如骑上马去郊外散散心。
林阁老在汴京不止一座宅子,一座不起眼的四合院里,主屋坐了不少人,林阁老坐在主座上,捋着胡子。
“阁老,属下和工部还有督察院那边的人已打过招呼,他们说林二姑娘年轻莽撞坏了规矩,但看在阁老的面子上,也就不计较了。”
林阁老慢悠悠道:“那几个绑着送来汴京的人呢?”
林羽泽在昌平抓了不少人,营缮清吏司的、督造处的、还有那几个富商大当家。
幕僚面露不解:“属下去寻了,没有音讯了。”
林阁老锁着眉头,叹气道:“送人的是锦衣卫,这消失了,自然是消失在锦衣卫的手里了。也就那些人有这样的本事了。”
复又道:“早知如此,或许当初老夫就应该顶着压力让泽儿坐上那个位置才对,如今锦衣卫落入宗室手里,对我们造成了颇多阻碍。”
门外传来下人急切的声音“老爷,暗中保护小姐的人跟丢了!”
……
……
林羽泽清醒过来时,只觉得脖子极痛。
动了动脖子,忍不住痛哼:“嘶……下手真狠。”
这世界绝对是有内力存在的,那一下她明明感觉到人了,还来不及反应,后颈一痛,就没了知觉。
一个阴阳怪气的女声响起:“林大人,知道这里是哪里吗?”
也不是第一次被抓紧地牢了,就是挂在墙上稀奇古怪的刑具渗人了点。
林羽泽东瞅瞅西瞅瞅,道:“大理寺?”
那妇人怪笑道:“这可不是大理寺。”
林羽泽皱眉,什么人要抓她?
“这里是锦衣卫北镇抚司的诏狱?”除了拓跋将岚,她想不到还有谁整日惦记着她。
妇人没有说是,也没有说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