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非明没有什么实感。他还在恍惚。
他沉默了一会儿,问出了最关心的一点:“琅函天的尸体没有下落?”
岳万丘无奈道:“正是如此。”
对付琅函天的时候,天空忽然异象。掉入水涡是个意外,本来的安排是在迷津之处就解决琅函天,但琅函天不止剑宗,学宗和星宗的武学也有涉猎,以至于最后桃源渡口落入水涡,当时桃源渡口的水面波动不合常理,他们追索不得,只好罢手。
以那样的风浪来说,是没有什么机会挣脱了。但黓龙君很笃定的说出了如果琅函天卷土重来,一定会重拾这个身份。岳万丘在这件事情上面没有什么决定的权力,一切是神君定夺,他只负责善后和传话。
“如果你想回仙舞剑宗……”岳万丘面上浮起苦笑之色:“这是个机会。”
“如果我拒绝,又会如何?”秦非明冷淡道道。
“风来坊也是一个选择。”岳万丘不顾他的态度激烈,淡淡道:“这里不止与剑宗有关,与学宗、星宗都有一些牵连,此事虽有波折,却不是不可能。掌握权力,制辖一地,经营宏图,比剑宗更合适你。”
秦非明一下子停下来,看着执剑师,岳万丘任由他打量。
过了一会儿,秦非明吐出一口气,自言自语道:“果然如此。”
"飞溟是我养大的,我清楚他会去找你。只是我没想到……算了,事到如今,我能做的只有这些。若你执意还要找神君讨还旧账,也是他罪有应得。"岳万丘道:“留在剑宗,领悟剑道;留在这里,提前一步执掌权柄,事后如何也都看你。这两条路,如何选择,决定在你。”
他从腰间摘下一物,递了过去。
“你为他做过多少这种事?”秦非明不能控制的问了出来。
岳万丘愣了一下,又微微一叹,道:“这一次不同,就算为了飞溟,我也不希望你和玉千城两败俱伤。”
秦非明没有再说话,那一句激烈的质问不该是他说的,他收拾了一番情绪,接过木牌。木牌黑赤沉沉,刻着剑宗的仙舞二字。
岳万丘松了口气,告辞离去了。
转眼间,他要报的仇,一半莫名在别人手里报了。八壹中文網
琅函天要如何争夺权柄,他还没得一见,人就没了。大概不是自己动手的仇怨轻易不得解开,上一次见面两个人还在装着不计过往,实际上他内力将失,不得不暂时求和,琅函天腹背受敌,也没有精力分薄给他。
另一半,他还没有准备好,还在急于巩固剑法,握住一点能给依靠的东西。岳万丘找上他,就是以防后患。
街上很热闹,秦非明飘飘荡荡的走了一阵子,照常进了西秀歌。
挂着红灯笼,旁边不远处是莺花娇,外面很清静。几个人挤挤塞塞进去了,夹杂一个他认识的身影,千金少。
他后脚走了进去。
“别说师兄不照顾你,你小子不一条到晚喊着什么美女多如狗,可惜没一个在意你。今天师兄出大血了!”
千金少笑得很勉强:“怎么会呢,师兄你尽管放心,师弟只是尿急,人有三急。”
另一个人粗着嗓子说:“千金少,你可别想跑,今晚你要能跑了,我们几个就给你提鞋脱袜,尿壶也给你倒了!”
“这小子平时说得勤快,抱怨没完,今天晚上要让他跑了,就是我们几个师兄弟对你不够体贴了——风逍遥不说,人家正经的一对,你小时候趴着澡堂墙头看女人能撒丫子跑半条街,如今羞什么羞!”
七手八脚把人按住了,没一会儿姑娘过来,盈盈一礼,千金少背后挨了一记,上去要献殷勤一番,瞅准了门没关,夺路狂奔——好似背后妖魔索命,找了条路就跑得飞快,身后怒骂几声,刚拐了个弯,横空里冒出一只手把他拽进屋子去。
“姑娘饶——啊!”千金少还没惨叫完,秦非明一把关上了门,屋子里一个端坐的琴女,抚琴一声,很是知情解意,千金少认出了人来,一时讪讪:“剑宗的……月的师兄,多谢你救了。不打扰你,我就先——”
“等一等,”秦非明看他转身就要走:“这里的酒很好,我今夜缺一个人喝酒。”
千金少看向端坐的琴女,琴女体贴的一笑,抱起琴:“奴家不胜酒力,这就告退。”
“叫我秦二。”秦非明道:“我师弟和你师弟,近日还在一起?”
“哈哈。”千金少爽快的坐下来:“喝酒没得推辞,可惜这里的酒太好。我师弟跑出去,还能干什么,几个人约着出去见面呗。”
酒送上来,千金少搭了几句话,两人便一杯一杯的喝,没到三旬,千金少品出了意思来,眼前剑宗的这位是来求一醉的。
人有了心事,但求一醉,其实是件再寻常不过的事。但求一醉,却无人相陪,只好路上随意抓一个,这就有点惨了,千金少心里掂量了一会儿,放开胸怀,陪他喝酒,实在也是这酒的滋味果然十分好,平常他舍不得喝这么贵的酒。
秦非明与千金少喝空了一坛酒,各自都有几分醉意,千金少不料他真有酒量,笑道:“秦二你的酒量是不差!不比宁大夫,多喝酒就不行了,抱着我大师兄不放!”
秦非明笑了:“抱着你大师兄?小宁喝醉了倒头就睡,向来很好……”忽然一顿,又道:“大概是我记差了,从前如此,现在不见得如此,也许他现在喝醉了,就有些磨人了。”
千金少喝的多了,没计较这几句,笑了几声,又道:“可惜这里放不开喝酒。”
“换个地方。”
千金少咂了咂舌:“这个嘛,也没必要麻烦。我说错了,就在这里喝吧。”
秦非明掠过他身边,千金少下意识就有动作,回头一看,秦非明开了另一坛酒,倒进了他的葫芦里,晃了晃葫芦:“你用这个葫芦,我用什么?”
“哈哈哈哈,葫芦送你,我要一整坛子的。”千金少说:“去浮浪口喝——那里是好去处。”
两人互相看了一眼,秦非明有意将这一夜放纵过去,无论什么提议都很好。
外面忽然仓促脚步声,夹杂许多呼呼喝喝逼近,脚步声奔跑的轻快,听起来不像是个大人。秦非明塞好了葫芦扔给千金少,千金少了然,只见这人静如处子站在门边,等脚步声逼近,一手开门一手探出半步,迅如闪电,那小子还来不及尖叫,门一关,秦非明把他扔旁边床上去,闷响砸在被褥里。
外面脚步声过去了,千金少的手移开了刀柄,赶紧又喝了一碗酒。
那半大小子,眼睛通红的哭过,搂着一个小坛子,千金少神经一紧,只见秦非明又醉醺醺走到窗边,推开了窗看了一会儿,才道:“暝色入高楼,有人楼上愁。”
千金少说:“说得好。”又转过头去,看了一眼,道:“这个该怎么办?”
秦非明伸手入怀,摸出一个瓶子,又握紧了塞回去,摸来摸去,原来在腰间,扔了过去,道:“小子,拿着这个出去找管事。你用完了,去剑宗还……归海寂涯。”
千金少一惊,道:“还没问,秦二你倒是爽快。”秦非明半是熏醉的笑了一声,道:“何须问,喝酒要紧。”他才不想知道别人的麻烦事。
浮浪口喝了大半夜的酒,秦非明喝醉了,等他醒过来时,还躺在树下晕眩。千金少架了一堆火,烤兔子,兔子烤的很焦,肉撕下来一大片,分给他一条腿。
“今天还喝不喝?”千金少扬了扬烤架上的兔腿:“还有好几个地方。”
秦非明一手捂住了脸,头痛欲裂,但放纵的快乐就是这样,他还不想回归现实:“我去星宗地界,你去不去?”
“你请我喝酒,我陪你走一趟,顺便喝酒。”
秦非明放下了手,笑了一声:“有道理,很公平。”
为了表示对这公平的感谢,秦非明路过山脚下又买了一小坛子酒,千金少灌满了葫芦,两个人一路走了没人检查的山路,到了星宗地界。
千金少陪他看了一会儿紫微星宗的主祭,看不出什么有的没的,主祭人是浩星神宫的大弟子,站在高处,下面一阵喧闹之后,有点点术法光芒落下,引来一阵喧闹,祭典就结束了。
秦非明请他喝酒:“看得没意思,有意思的不在这里看。”千金少深有同感,笑道:“你去不去,遥山远水就很有乐子。风逍遥和你师弟也该在那里,还能赶个巧。”
秦非明心里淡淡叹了口气,摇了摇千金少的葫芦,道:“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