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薏米在日记本上写了几个字就心烦意乱了,她胡乱甩着头发,直到把自己晃晕了才被迫停下来,慢悠悠走到镜子面前高束起刘海盯着仔细瞅,左左右右,反复来回几遍才嘟囔了句,明明是还可以的脸啊。嘟...嘟...短信提示音打破房间的宁静,‘六点,长楼’舒缓的音乐声流淌在空气里,让人身心松弛,几近昏睡,前提是没有这突然闯入的手机来电。印期磨了半天的眼皮才接起来,“八点钟酒吧门口见?”
“至让?哦,好。”
这是‘失踪’十九天人口打来的电话,印期一边暗骂对方无声息消失的不地道一边快速收拾着准备出门。一如既往的灯红酒绿。印期在见到人的前一秒钟想得还是用多大力度锤人的好,这会真看着了,还是没下去那个手,只冲上前用手指头戳沈至让的肩膀头:“好小子,招呼都不跟小爷我打一个就没影了,快说,这么多天哪儿快活去了。”
“快活什么啊,是场子出了点事,才急忙赶去处理的。”
“说实话。”
印期一把攥住人的手腕,他可不信,这混小子定是快活去的。“真的。”
沈至让灌了口酒,细细回味一番才又接着说:“在您面前可不敢说假话。”
“那严重吗?可处理妥当了?”
“妥当了。”
“那怪不得一上来就约在这地儿,可憋坏了吧。”
印期坏笑着用胳膊肘戳他。“还行,本来是要去酒馆的,想着你钟爱这儿,就换了。”
“好至让。”
印期又讨好般摇晃沈至让的肩膀,很自然地扯出来话题:“对了,上次我住的那家医院院长跟你很熟吧?“”怎么了。”
“想让他帮忙看看一个小姑娘。”
次日“院长,她怎么样?”
“身体没什么大碍了,只是这精神上...“身着白衣大褂的老者本就看起来威严,这一眯眼,更使人不自觉紧张起来,印期甚至摒住呼吸,生怕下一秒钟就听到什么不得了的绝症字眼,一旁的沈至让却是好笑地看他,这副跟平日里大有不同的样子着实难见,可惜印期此刻没心思发现就是了。只听那白衣老者继续说道:“这孩子之前应该是受过什么惊吓,致使了现在的精神紧张,行为举止异于常人,但是我也不能够确定她多久可以恢复。”
这怎么办啊,印期挠着后脑勺,愁闷写满在脸上。“尽量避免或者减少她再受惊吓,情绪一直稳定的话是有很助于恢复的。”
“还有呢?”
“多沟通,还有......”“嗯...好,好的。”
印期认真听着往脑子里记,跟念书时候听老师教课一样,好不严肃,他颇有这个时候应该立正行大礼的错觉,当然,也确实是立正站直的,“我都记住了,谢谢您院长。”
一直在旁观战的沈至让表示,听完课的印期更有乖乖学生的感觉了,老者交代完正事又变回到和蔼可亲的院长,看向印期的眼神里盛满欣慰,“嗯,有什么问题尽管来找我。”
“好,谢谢您。”
送走院长,倚在门框上已久的沈至让才收回落在病床的视线,开口问他:“这是你从哪里拐来的小姑娘?”
“什么拐来的,是昨天从岭山南边石头堆里救回来的。““救回来的?”
沈至让用力眨了下眼睛,目光又落回到病床。“对啊。”
印期做了一个手指向上的动作,说:“估计从上边掉下来的。”
“命还挺大的,那么高还能活着。”
沈至让扶住眼镜,顺道挡住一双充斥情绪的瞳仁。“你嘟囔了句啥?”
沈至让收手插进裤兜里,直对上印期的眼睛,语气诚恳:“我说她挺幸运的。”
。“唉~精神都出问题了,还幸运呢。”
印期摇着头直叹气。“慢慢来,总会好的。”
好在小孩昏迷半天就醒了过来,印期看着人也没什么可做,只尽量放轻声音问她:“小妹妹,你叫什么名字呀?”
小姑娘目光空洞洞的,不过在看向印期的时候却有些神了,“我叫细儿。”
她说。“明天送去警局让警察帮忙找家里人吧。”
“我不回去!”
似乎是听到了哪个不得了的字眼,小姑娘突然间慌了,她伸手扯住印期的袖口:“求求你,别送我回去。”
那眼神里凸显的惊恐几近凝成实质,教人不解。“好好,不回去。”
印期回握住袖口的手掌,着急忙慌地哄人:“不怕不怕,你再睡会,我们不回去啊。”
好容易安抚着人睡下,印期这才拉了沈至让出来病房说话。“什么!”
沈至让瞪大眼睛,他才不要养孩子。“她不能回家,你看看小孩儿刚害怕的样子,你忍心啊。”
“那你是打算养着么?”
“不然叫她饿死在街头?“这......沈至让内心:对不起,我失忆了。饭香味争先恐后地往鼻子里钻,印期一动不动地闭眼歪倒在沙发上,结束了一天的累人工作,他现在手指头都不想抬,可面对这诱人的香气,好吧看起来肚子跟手指头需要打一架了。“大哥哥你还好吧?”
细儿拿过来一杯苹果汁,轻戳戳印期的肩头。听了这称呼,印期嗖地坐起来,他睁开眼,眉毛往上一挑,率先瞥见细儿手上的果汁,眼珠子一转,在接过果汁的同时开口道:“要叫叔叔,我看上去有那么的年轻?”
“叔叔,我做了晚饭,要吃吗?”
可太乖了,印期心里好一个得意。大概是感激印期的收留,细儿从被带回来的第一天起就主动承担了做饭的工作,不会的菜式就主动学,真真是个令人疼惜的孩子。“要吃要吃。”
印期从沙发上弹下来,完全没有了刚刚半死不活的模样,果然,还是嘴巴获胜了。他不停歇地嚼着饭,却也不忘跟人说话:“你以前经常做饭吗?”
“没有。”
“我能问问,你为什么不想回家去吗?”
话题的突然转换没有等来回应,印期搓搓鼻子,嬉笑了声,夹起叠在一起的好几片牛肉放进细儿碗里,又说些家长里短的套话:“你别光吃菜,多吃点肉,来。”
“谢谢哥哥。”
一时再想不起来别的话题,印期只好低头闷声扒饭,这已经算是两人吐字最多的一次对话了,不过往后很长时间他们之间的对话基本上也这些内容。由于有在认真学习,细儿每天菜品都不带重样的,这可把印期给高兴坏了,活像捡到宝藏一般,成天到晚地在沈至让耳边叨叨,“细儿做的排骨好吃死了。”
“这白菜真入味至让。”
“你说细儿今天做啥好吃的了?”
...“既然你这么喜欢小孩儿,娶了做老婆得了。”
“诱拐未成年小女孩可不是我干的事。”
印期头摇得像拨浪鼓,脑子里却是在遐想今晚的饭菜。“等过几年人长大了呗。”
沈至让不打算放过他,揪着这个话题继续说道。“不不,我要对姚小姐忠诚!”
哦!真是感动天地山川,日月湖泊啊...“话都没说上几句就要谈忠诚了。”
沈至让有点好笑,印期的脑回路总是出人意料。“唉~”话说川剧变脸也没这速度,刚还满脸亢奋的印期正叹气,撇着嘴问人:“至让你说,她会喜欢我这样的吗?”
“你不试试怎么知道。”
“我,我没那个勇气。”
“笨蛋。”
“至让你帮我吧?”
“自己去。”
“至让,你最好最有主意了,就帮帮我吧。”
印期又上手去摇晃人的肩膀,这是他一惯用的伎俩,百试百灵就对了。“可以叫细儿帮你。”
“她一个小丫头片子哪会啊。”
沈至让冲他狡黠一笑:“姑娘家最懂姑娘家的心思了。”
似乎有道理,印期点点头,那我去问问。于是上演一秒变脸猥琐叔叔相,笑眯眯地朝着厨房就去了。委屈你了孩子。“细儿~”小姑娘乖乖站好,直面瞧着印期等待问话,“我对你好不?”
“好。”
“那现在我问你个问题,要认真回答我知道吧?”
嗯,细儿认真点头。“女孩子最喜欢什么东西?”
“蛋糕。”
“喂,你这想了一秒钟不到是有多认真!”
于是五分钟后......“想好了?”
“蛋糕。”
“敢情是神游了这么久。”
印期深感无望地垂下那高贵的头颅,果然还是小孩子。“蛋糕很好吃的。”
“小孩家家才喜......”“我觉得细儿这回答很贴切。”
沈至让不知道何时站到了身后,正半倚在冰箱门上,他这会摘了眼镜,整个人看上去都柔和不少。“啊?”
“女孩子大都喜欢甜品是真的。”
“是这样吗。”
印期还是有点疑惑,他自己是一窍不通,在面对两个人一致的答案前更是摸不着头脑。“可以试试嘛。”
“有道理,那明天我就给姚小姐送蛋糕去。”
“......”“......”姚其申已经第十九次看向那个位置了,虽然潜意识告诉她不应该跟那个男人有所交集,行动上却是不受管束的,她在期待他的身形,期待他看过来的目光。正出着神,位置上来了人,姚其申慌忙转移目光,却来不及收起那目光中的光亮。等她鼓起勇气再看,只见了印期大大地笑脸,外加一个形似“姚小姐”的口型,几乎一瞬,光亮被收了起来,姚其申回过去一个礼貌的微笑,回神继续专心唱歌。姚小姐声音真好听啊,印期正陶醉其中,直到音乐戛然而止,姚小姐!愣了几秒他才记起今天来的目的,寻了快要走出酒吧门的身影追上去,“姚小姐等一下!”
“你喊我吗?”
“对,给你这......”印期这才发觉自己两手空空,蛋糕被落在刚刚的桌子上了,他尴尬地笑笑:“抱歉抱歉,等我一下哈。”
“嗯。”
于是印期风一般地快速飞走,又风一般地快速飞回来,“给,蛋糕。”
姚其申只疑惑地盯着人看,并没有伸手去接蛋糕。“你忘了我啦?印期啊。”
“恩公?”
“你怎么还叫我恩公。”
印期把蛋糕硬是塞进人怀里,好似熟人的模样。姚其申这才反应过来,这人是前几天救过她的先生:“恩公剪了头发我都认不出来了。”
。“我这么没有辨识度的,哈哈。”
“我还都没来得及请你吃饭,如今却麻烦你来给我送吃的是什么道理。”
“不麻烦,我顺路过来的。”
“那位先生呢?”
“你说至让吗?他一天天可是忙,我平日里都挺少见他。”
“那正好今天见着恩公了,定个时间请你们吃饭吧。”
“不用不用。”
印期直摆手,叫姑娘请吃饭可是不必,他早忘了吃饭也是联络感情的重要步骤啊。“一定要用。”
“那,明晚?”
好在及时想起,印期暗自松了口气,没白请教至让,吃饭是大事,大事!“可以,我明晚不用上班,餐厅等订好了再跟你们说。”
“好。”
“那我就先走了,谢谢你的蛋糕。”
“好,拜拜~”只回家拿了件外套的印期急匆匆赶到墓园,毕竟当初来这里的目的便是为了离着人近些。所以平日里除了推脱不掉的场子,印期工作完成之后都会来墓园这里,有时是说些日常琐事;有时是靠着那碑小憩;更多时是抽烟发呆,就这么安静坐着“小合,我今天去给姚小姐送蛋糕了,看起来她很开心,这可都是细儿的功劳呢,所以一会回去我得给小姑娘也带上一块蛋糕......我跟你说,她做饭可好吃了,哎呦简直了。”
印期这语气听着仿佛下一秒就要流出口水来,他砸吧砸吧嘴,起身整理下衣服,给人告别:“我就先回去了,明天见啊小合。”
/“他身上有某一点很像他。”
“就是因为这个才接近他?”
“嗯。”
“你不觉得自己陷入太深了吗。”
“我知道,可我已经出不去了。”
姚其申拧开矿泉水瓶盖,又接着拧上,又拧开,她说:”也不想出来。”
“可是...”一贯无表情的脸上明显露出抹担忧,杜若知道自己虽有立场说话,但也无济于事,现下只还多陪陪人为好。“去月半天吃晚饭吧?“”好。“”你先点餐,我去个洗手间。“”你吃...”“老样子。”
姚其申调皮一笑,转头冲了出去。看样子是真急着去洗手间,杜若勾唇,伸手喊服务生。急匆匆往洗手间方向奔的姚其申根本无暇看路,正撞到了人怀里。“对不起。”
是干净的衣服味道。”
应该是我说对不起的。“”您没撞着哪儿吧?“姚其申急忙摆手:”没有没有。“”嗯,那我就先走了。“剩姚其申站在原地仔细盯着女孩的背影又看了一会才走掉。“你看那个姑娘。”
“谁。”
杜若循着姚其申的目光看过去:“你认识?”
“不认识,只是刚在洗手间门口撞着人家了。”
“然后呢。”
“她很有礼貌。”
“就想说这个?”
“我好像在哪里见过她。”
“你看谁不这么说。“姚其申近视得严重,认人本就不容易,从她嘴里说出来见过没见过的都不能当真了想。”
哪有,是真的。“”哦。“”我说若若,你脸上就不能有点别的表情嘛,抽空给你脑袋里下载个表情包怎么样?“”不需要。“”嘶~“姚其申突然变转一副八卦相,还是冲刚刚的方向跟杜若说话:”哎哎,你看那个人,是她对象吗?““......”“不太配啊。”
“......”“对吧?”
”话说你冷漠的时候是真冷漠,话多的时候是真话多,差好大。“姚其申这还委屈上了,明明一直在这叨叨半天的是她自己。”
我就对你才话多的好吧。““那你讲了这么久不累吗?”
杜若托腮瞧着她,脸上开始挂了点笑意,很是好看。”
不~我累~“好吧,姚其申终于还是在某种气势的‘压迫’下乖乖闭上了嘴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