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里,尤语宁看了眼时间,才十一点。
明江边上每年除夕夜的烟花是零点开始放,意味着辞旧迎新,希望南华市的大家新的一年都能绚烂绽放,如花盛开。
这烟花一开始是由市政府组织购买燃放的,到后来就逐渐变成了社会名流富豪之类的赞助,可以定制烟花的图案。
没想到,闻珩会给她放烟花。
尤语宁不是很明白,明明上次给他打电话的时候,他的反应很冷淡,看不出来有多喜欢。
怎么就突然要给她放烟花了?
但不明白归不明白,尤语宁还是很好奇他定制的烟花是什么样子的。
他们现在住的这里离明江边上有些距离,如果要去看烟花的话,还需要乘车过去。
而这大年夜,出租车一定很难打到。
这么想着,尤语宁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
拨通了闻珩的电话。
闻珩接电话倒是挺快,只响了三声就接听:“有事?”
“……”这冷漠的语气,吓得尤语宁差点心虚得直接挂断电话,“是我,游鱼。”
“哦,是你。”
“听说你今晚要在明江边上给我放烟花?”
“听谁说?”
“尤语宁。”
“是么,她艺名叫什么?”
“……?”
不是,他怎么还问人艺名呢……
迅速思考后,尤语宁委婉表示:“不好意思,她叫我替她保密。”
“哦。”
“是这样的,我今晚不在南华,为了不辜负你的一片心意,我特意邀请她替我看这场烟花。”
“嗯。”
“现在这么晚了,她一个女孩子不安全,你可以陪她一起去吗?”
说完这句话后,尤语宁听见闻珩似乎很轻地笑了下。
她难免觉得心慌,便再次追问:“可以吗?”
闻珩低沉悦耳的声音传来:“好啊。”
尤语宁松了口气:“那谢谢你了,新年快乐。”
挂断电话,尤语宁抱着水杯喝了大半杯温水。
做这种事,真的很难不心虚。
-
从这里去明江需要半小时,时间不算特别宽裕,尤语宁没敢耽搁,简单收拾了下就拿上包出门准备去找闻珩。
刚出门,就见到对面的闻珩也拿着车钥匙出了门。
四目相对,尤语宁心虚地抓紧了包,强撑着淡定的表情开口:“游鱼说……”
闻珩抛了下车钥匙又接住,歪头:“走吧。”
还好,他没多说什么。
尤语宁偷偷呼出一口气,跟他一起下楼。
一路无话,只剩下车载音乐的声音在车内流淌。
到达明江边上时已经是2022年1月31日23:55,江边最热闹的地方都挤满了人。
这里仿佛是没有黑夜的,华灯璀璨,男女老幼相携而至,夜风里有独属于除夕夜的温暖香气。
停车位爆满,还好闻珩有尊贵的vip车位,不然还不知道要转悠多久。
下了车,尤语宁看了眼时间,23:59,距离烟花盛放只剩下一分钟。
“闻珩。”
她转头,刚叫出名字,手腕一紧,被他拽着挤进了人潮。
“想叫我牵手就直说。”
“?”
她原本叫他是要说什么来着?
尤语宁抬头,看见他挺俊背影,闻见他身上熟悉淡香,感受着他如此真实的力道。
周遭人山人海,声潮如浪,她紧随他身后,不断与人擦肩。
人群异口同声地大喊着倒数:“10、9、8……3、2、1!”
2021农历年的最后一秒。
尤语宁被闻珩拉着,穿过拥挤人群,触摸到江上吹来的晚风。
下一秒,巨大灿烂的烟花盛宴开始,震耳欲聋的绽放声响和人群尖叫一同响起,绚烂火花在她头顶的夜空接连绽开。
“哇!今年的烟花是鱼哎!”
“好多好多鱼!你看!那是小金鱼、鲨鱼、鲸鱼……太可爱了吧!”
“今年是给谁放的呀?该不会是环保主题,要叫我们爱护鱼类生物吧?”
……
周围的人激动地讨论着今晚的烟花,江面晚风吹得人头发不断飞扬,尤语宁借着把头发往后拂的动作,偷偷抬眼看闻珩。
他长得这样高大挺拔,侧脸轮廓明朗锋利,鼻梁高挺,在颊边投下一小块儿阴影。
额前黑色碎发随着夜风微微摆动,长睫掩映下的好看黑眸像是藏下了一整个心动的午夜时分。
薄唇微抿,让她忍不住想起曾经做的那个荒诞的梦,梦里他们即将亲吻。
尤语宁收回视线,在微凉的夜风里脸颊滚烫。浑身的感官在此刻集中到左手手腕。
即便隔着冬季的衣服,也能感觉到,握着她的手是这样宽厚有力。
“闻珩。”尤语宁低头看着他抓着自己的手,声音像是被吹散在风里,“你手冷不冷?”
周围这么喧嚣,尤语宁觉得,也许他听不见的。
然而下一瞬,他却也低下头,视线落在她没有口袋的外套上。
尤语宁清楚地听见他问:“你手冷?想让我牵?”
“……?”
是太吵,还是他听力不好?
“少做梦,我只牵女朋友。”闻珩将她的手放进了外套口袋里,抬头看天上烟火,懒懒散散的调子:“口袋借你用,别奢望太多。”
尤语宁:“……”
算了,就当是个美丽的误会。
-
这场烟火盛宴结束后还有无人机表演,但那不是闻珩准备的节目,是市里准备的新年祝福:“国泰民安,风调雨顺,阖家欢乐,新年大吉。”
旁边有记者在采访一对情侣,问他们今年除夕夜的感受。
尤语宁想起曾经在西州,应该是大一那年的除夕。
那是她第一次在异地他乡过新年,只有她一个人。
那天晚上西州的安信广场也有烟火秀和无人机表演,她住的地方离那里不是很远,一个人也挺孤单,加上当时她打算做自己的视频号,想去拍摄一期素材,就也去了。
不用像往常的除夕一样听任莲骂骂咧咧,也不用忍受尤语嘉的吵闹,尽管那样本应阖家团圆的日子只有她自己,但她却觉得快乐又自由。
那晚的烟火秀还有媒体采访,不知怎么有记者在如海人潮里一眼看见她,话筒怼到她嘴边,问她对于这场烟火秀的感受。
当时事出突然,她毫无准备,一时间愣在那里。
记者很有职业素养,居然也没觉得尴尬,依旧笑意盈盈,又再问了一遍:“请问你觉得今年的烟火秀跟往年的比起来怎么样呢?”
她正要说这是她来西州的第一年,身后不知怎的忽然出现个男生,从她身侧探出头,抢过话筒替她回答:“年年烟火秀都很漂亮,但因为今年就在此刻,近在眼前,所以格外美好。”
那个男生的出现就像是救赎,拯救了陷入尴尬的她。
尤语宁还记得,当时她侧过头去看,男生长了张很好看的脸,黑色短发,眸若点漆。
那晚的记者是个女记者,他为了配合记者的身高,微微颔首,下颌几乎挨着她的肩头。
明明离得那样近,近在咫尺一般,而她却依旧没记得他的脸。
那晚的交集并不多,男生应该也不是当地人,因为尤语宁看见他举着手机在拍视频,介绍着:“跟我们那里一样。”
当时她为了避免入境,打算拿着手机走远些,男生忽然轻轻“啊”了声。
她好奇抬头,才发现男生高举着手机,依旧看着他的手机镜头,笑得很好看,少年音清澈:“忘了说,新年快乐。”
应该是要和他想分享视频的那人说的。
后来她拿着手机走到别处拍摄,在拥挤的人潮里,没再遇见他。
也有可能,遇见了,她却没再认出来。
这件事已经过去七年,但或许因为时间点特殊,又是她第一次在异地他乡过年,如今想来,竟还像是昨日,清晰至极。
也因此,尤语宁也一同想起,那晚她回到短租的房子里整理拍摄到的视频,意外发现男生在回答记者问时入了她的镜。
想到这里,尤语宁迅速抽回放在闻珩外套口袋里的手,迫不及待打开手机想要找找那时的视频。
如果没记错的话,她当时应该是分享到了一个视频号里。
不知为何,她总觉得,那年今日,莫名相似。
“在找什么?”
正投入中,耳边忽地响起低沉悦耳男声。
尤语宁耳朵里一痒,缩了下脖子,转过头去:“吓我——”
原本她想说,吓我一跳。
然而此刻,她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剩下的两个字。
闻珩低头凑近,下颌像是挨着她的肩头。
好看的脸,乌黑的发,眸如点漆。
明明七年前的那个男生的脸在她脑海里一片空白,此刻却全都自动替换上了闻珩的脸。
“砰、砰、砰……”
心跳又重又清晰,不叫她误以为是幻觉。
四目相对,视线交错,在空中交织,却谁也没有先躲开。
尤语宁感觉呼吸都快要停止。
“两位是情侣吗?”一道女声横空插进来,“我是南华娱乐电视台的记者,可以采访一下两位吗?”
闻珩直起身,唇角微翘,嗓音低沉又慵懒:“好啊。”
“请问你觉得今年的烟火秀好看吗?”
“我放的,你觉得呢?”
记者显然没想到是这么个回答,被噎了下,但良好的职业操守让她立即反应过来:“那请问一下,今晚的烟火秀主题图案是各种各样的鱼类,是为了号召大家保护鱼类生物吗?”
“哦,那倒不是。”
“那是……”
“觉得可爱而已。”闻珩挑眉,顿了顿,又补一句:“不过鱼类确实需要保护呢。”
他这最后一句让记者有了种被拯救到的感觉,如释重负般地笑了:“先生真是心怀天地,眼光深远,大格局。”
说完又转向镜头开始了她官方的套话:“那么这里呢,也趁这个机会希望大家以后可以注重环保,让鱼类生物以及其他各种生物拥有一个好的生活环境,地球是大家的……”
尤语宁:“……”
这怎么还,一下子高尚起来了。
-
稀里糊涂结束采访,尤语宁跟着闻珩坐上回家的车。
她不断回想着闻珩刚刚回答采访提问时的语气和内容,和七年前那个男生回答问题时的语气和内容比起来,似乎更为……
嚣张叛逆。
那个男生淡定从容又自信,但却没有半分嚣张,回答问题时也丝毫不会让记者尴尬为难,每一句话都漂亮至极。
哪里像闻珩?
所以,她将闻珩的脸填上那个男生的空白,应该也只是时间点和环境事件都太过相似而已……吧?
尤语宁一直东想西想,直到安静的车里传出来熟悉的、她自己的声音——
“我、我不怕……”
窸窸窣窣脱衣服的声音。
“唔……”
接吻的声音。
一开始,尤语宁还没反应过来。
反应过来时,广播剧的剧情已经进行到不可描述的部分。
而音频里的她,正在使尽浑身解数配好这场不可描述的戏份。
各种暧昧引人遐想的声音不断响起,此起彼伏。
“……?”
尤语宁倒吸一口凉气,下意识就要去关掉播放器。
闻珩从后视镜里看她:“?”
“我……”尤语宁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我想听歌。”
言外之意,赶紧把你现在放的这广播剧给我关掉!
都是成年人了,听到这种桥段本应该淡定,即便觉得尴尬,也要努力装出无所谓的样子。
但是,谁让这女主角是她自己……
这感觉,就像是搞h当场被抓,尤语宁恨不得跳下车去。
“连的手机蓝牙。”闻珩把手机丢给她,“自己选。”
尤语宁拿着他的手机看,屏幕上显示,前面的剧集他已经听过,应该是自动播放到了这里,而不是他故意要这样。
这倒是让她心里稍微舒服点。
迅速关掉广播剧软件后,尤语宁打开了闻珩的音乐播放器,意外发现,他的歌单和她高度重合,极其相似。
简直就像打开了她自己的音乐播放器……
她选了那首《oceanside》来听。
温和宁静的前奏代替广播剧的声音缓缓流淌在车里,尤语宁脸上的温度才逐渐降下来,心跳也慢慢趋于平缓。
自从认识闻珩,她已经不断体会过各种社死,但是这种让人头皮发麻脸红心跳的社死,还是头一回。
她真不敢想象有一天闻珩知道自己就是“游鱼睡着了”,而他还听过她各种喘,会是什么样的场景。
光是想想,她都觉得窒息。
闻珩不动声色地从后视镜里观察着她的反应,貌似漫不经心地开了口:“认识这么久,也没听你提过,你都有什么作品?”
“啊?”尤语宁刚平缓的心跳又忽然加速,“我的作品……都比较一般。”
“哦,说来听听?”
“……”
哎,为什么她要披马甲,这种时时刻刻都要担心掉马的感觉,太折磨人了。
“等等吧。”尤语宁挣扎了会儿,“等我哪天感觉可以了再告诉你。”
“还挺神秘。”
“……”
“问你个事儿。”闻珩手指有节奏地敲着方向盘,若有所思的表情。
“什么?”尤语宁立即反问,只想着赶紧岔开这话题。
“你们配那种亲密戏份……”闻珩抬眼从车内后视镜里瞥她,“都是怎么配的?”
尤语宁:“……”
她就不该搭话。
“真亲?”
“……不是。”尤语宁硬着头皮回答,“亲的手背。”
“哦。”闻珩点点头,“那更亲密的戏份呢?”
“也……也都差不多。”
“两个人一起?”
“没……基本都是单独录的,后期合成。”
“行。”闻珩扬眉,“有机会也听听你的作品。”
尤语宁:“……”
您已经听过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