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媱心中惊惶,只觉那人的气泽好生熟悉,似极了……寒尘的气泽?!
她霎时眸红,一步一步向前踏去,南海中一幕幕浮现自己到离耳国时,听那元玉公主所说之言……
白冰在哪儿?
你看那雨落在地上,浸入泥土,滋养了草木,又化为了那花草叶果。因那雨混合着白冰的血肉,是以你眼前所见草木,即是白冰……
白冰即是寒尘,寒尘即是白冰!
那眼前这人,怎么可能……是寒尘呢?
风媱泪水颗颗滚落,每一步都走的极其沉重而漫长。
忽而,那人道:“别过来。”
风媱泪如泉涌,“真的是你……”她泣然不已,朝他喊去,“寒尘……寒尘,是我,我是风媱!”
那人身子顿了一下,半晌才微侧首望了她一眼,又继续垂手盯着身旁的沙地,将灵力灌注到那凸起的沙地里。
“媱儿,别过来。”
风媱止步,有些泣不成声,“为什么?为什么你没死,为什么你没死却不回来见我们?你知不知道……知不知道我和师父,都为你伤心难过!你知不知道……呜呜……”
“我不能离开这里,对不起……”
“为何不能离开?……”
“你看,媱儿。”他望着那凸起的沙地,好似那里面藏着无价之宝,“这里面是灵犀的魂灵,她变做了一粒蓝莲种子,神君说,只要我在月夜为她浇灌七千七百七十九天的灵力,她的魂灵便会随着种子一起长出来。蓝莲花开之时,便是我与她重逢之日。”
风媱泣然望着眼前被海风吹得皮肤焦枯的男子,他蓬头散发,衣衫破烂,像是已经立在这海边无数个日夜了。风媱心疼他,也不敢相信他的说辞。她道:“我可以看看吗?我是精灵,能感知到灵犀的气泽。让我看看这种子里,有没有她的心魂,好吗?”
寒尘犹豫着,最终还是道:“那你再等等,待天晓,我为她渡灵功成,那时,你是可以靠近的。”
风媱以袖子抹了抹泪,“好,我就在这里陪着你,哪儿也不去。”
寒尘屏气敛息,专心为那沙土里的种子输送灵力。
风媱望着他,内心全是失而复得的欣喜。
夜很漫长,海浪依旧汹涌怒号着。
“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元玉说,她亲眼见你……见你被君梵以剑斩了。”
“……本来是要死的,和灵犀一起,那一剑,为大角轩辕挡了。这是只憨兽,我降服它做了坐骑,它立誓护我,不过一日,它便为护我死了。其实……”
只见寒尘说着说着便身形渐散,转眼消失。
风媱惶恐,扑上前去,“寒尘!……”
仿似瞬间坠入无尽黑暗虚空里,风媱拼命挣扎,欲挣脱出此困境。蓦然间,惊醒在屋里床榻上。
一人推门进来,带着微微酒气,“你醒了?”正是君梵。
风媱掀被,未及穿鞋袜便赤脚跑出门外,去寻那片海滩。
但,路已不复存在,前方是密密麻麻林立的假山石,山石之后,是茂密的草木。风卷起一片哗哗声。
月是弯月,朦胧黯淡,悬垂天边。
风媱伫立桥上,一时间惶然无措,像个失去珍爱之物的孩子。
君梵赶至她身边,问:“你怎么了?”
风媱泣然问他:“寒尘还活着,寒尘还活着是不是?”
君梵垂眸,倚着桥栏,“你梦到他了……”
风媱失声痛哭。
君梵望她,眸内是疼惜和不忍,可那伸出去的手却停在空中止住,他叹口气,幽幽问道:“在你心里,我从来比不过玄冥,亦比不上寒尘重要,对吗?”
风媱一想到寒尘之死,便对君梵生起怨怒之气,是以彼时冷声道:“你凭什么?凭什么和他们比?”
君梵手垂落,眼眸微润,“那么阿媱,在你心里,我算是什么呢?”
风媱低低道:“什么都不是……”
他冷冷而笑,双拳紧握,蓦然将她拥入怀里,低头俯身间,咬住她桃花一般的唇瓣。
风媱淌着眼角余泪任他怒咬,忍着疼,不一会儿只觉一股腥甜蔓延在唇齿间。
君梵终究不愿太伤她,离了她唇,沉声愠怒道:“风媱,为何对我,你总这般是残忍?以前如是,现今亦如是……如果我君梵于你而言如此微不足道,我当成全你的自由,从今以后,我决不会再打扰你!”
风媱听见他说出这般话来,一颗心又痛又乱,咬着唇,手心却一片冷意。
面对君梵此时的注视和等待,风媱很想说自己方才都是违心话,可是脑海一个声音在说着:这不就是你想要的吗风媱?就此放手吧!
可是另一个声音却说:不,这不是我想要的!
君梵见她良久沉默不语,好似心渐冷却,渐渐放开她,转身之间,一抹清光远去。
风媱昏昏欲倒,倚着栏杆,泪流不止。
东方日出,万千霞彩齐聚。
云阁之内,君梵正同一中年样貌的男子对弈。
彼时晨曦云霞映入室内,落在棋盘之上,黑白棋子发出温润的光泽。
君梵手中一颗黑子半晌未落,忽而他投入棋盒,“弟子输了。”
男子道:“非也。”言罢指向一处,“黑子落此,和棋。”
君梵道:“棋可和,可这四海八荒之局势,能和吗?和一时,又可和万世?”
男子微摇首。
君梵疑惑望他。
“百年人生一轮回,万年椿木一生死,千万年可见桑田沧海变迁。万事万物,变动不居,你怎能要求这四海八荒永远不变呢。我们皆是当下人,活在当下世,做好当下事罢了。”
“先前弟子以为,两族国仇家恨不可消弭,唯有以战止战,征服另一方,慰藉魂灵,但战乱所过之地,寸草不生,家破人亡,所以也不免反思。但箭在弦上已是不得不发。黄河历经生死大败一场,弟子便暗暗发誓,若命运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不放过赢得胜利的机会,因我若败了,神族便将永远苟活暗日之下。”
“为师明白你的不易。你母后早逝,父君方走,便又逢战乱,身上着实背负了很多沉重之物。但是君梵,天地运行,自有其道。为师纵观全局,神族为阳,玄族为阴阳相交,九幽为阴,三者皆是天之道。天地一统,自有其时,以战止战,并非上策。你本为阳灵,待时机到时,天、地、人,皆会助你。”男子缓缓起身,走向窗扉之处,眼望底下万顷蓝波。“你来这里,为师只赠你一个‘和’字,至于你要如何选择,为师不做评判干涉与劝诫。自然大道,皆有其途,但凡发生,皆是理,皆成途。”
“师父,当初你对父君讲的,可是一个‘争’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