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梵来寻玄冥的小徒弟,见到此处灵气四散,隐有灵光,便向这边寻过来,恰好目睹了风媱助人。
他将她横抱而起,稍做打量,只见她不过维持着人间女子十六七岁的样貌。身着素白衣裙,形容清越灵秀,不落凡尘世俗之气。肤白似凝脂,黛眉粉腮,神态安详,不觉然间面上浮现一抹清笑。
嗯,应是常居山林隐修的小姑娘……
风媱再次清醒时,见自己躺在一张陌生床榻上,身上盖着崭新的罗被,四方霞幔旖旎轻垂。她起身来打量,入眼便是一间富丽华室,一应陈设皆是雅致精巧,只疑是梦。
忽而两位身着一色彩衣的女子一起步入。莲步轻移,体态婀娜,神情温顺大方,先是十分有礼地同她问好,再解除她的疑惑,说此处乃是天廷的绥明斋。而自己是太子殿下亲自抱回来的,回来后便连续昏迷了三日,直至今日方醒,她二人则是一直负责绥明斋事宜的仙娥,这几日亦是她二人照看她。
风媱听完连忙向她二人道了谢,心中惊喜莫名。
碧芙山中有不少关于记载天界神族的史籍,风媱翻过一些,因此心中对天界并非全然空白。
她心中思索着……天廷乃是神族政权中心,位处天地中心云巅之处。书中记载云上有九重霄,天帝与其重臣及其子嗣妃嫔皆住其上。宫楼华宇,灵气环绕,八方各有重兵把守看护。每临重要之日,天地大小仙神得帝之命也会八方纷至……
她好奇问:“都只道是九重霄,二位姐姐,我们现下是在那一层呢?”
一位彩衣仙女给风媱拿来衣裳换,另一位仙女道:“天廷三十三重天,绥明斋附属琼华宫,同处二十一重天。”
她穿上云霞织成的雪白锦衣,广袖翩翩,裙裾顺垂,只觉轻薄柔软,熨贴皮肤温凉凉的。
风媱洗漱好,便想去寻君梵致谢,顺便也希望在天宫逛一逛再回碧芙山,便由她二位带了路。
琼华宫中,君梵正支退所有侍从,紧闭着殿门。
他褪去上衣。铜镜内现出他体魄十分健美,只是后背胸前有不少狰狞待愈的伤口。
已经三日了,同地魔兽打斗时留下来的伤口因残留地魔兽的火毒,消退极慢。他不愿被天帝知晓担忧,便在天帝面前假装若无其事,自己回来也只随便涂抹些灵药打发,如今看来却不得不召药师来一趟了。
门外忽禀道:“殿下,有位叫风媱的姑娘求见。”
君梵思索一瞬,道:“让她进来。”
门外。
风媱理理衣裙,确定自己无不雅不整方才踏步进去。只见大殿内宽敞华饰,处处雕梁画栋,暗香浮动。两侧那瑞兽鎏金紫铜香炉里正青烟袅袅,正前方一张飞龙舞凤的神木大案,玉石雕镂的瑞兽吐雾吞霞的白玉大屏风等皆是气派非凡。她心想这帝王之地果然讲究的很呢。
她这番稍稍打量毕,屋内却静寂,四下也不见人影。外面门也已经合上,她进退不是,只得硬着头皮道:“在下风媱,前来谢君梵殿下搭救之恩。”
风媱屏息以待,半晌方才听见左方内室传来声音,“进来吧。”声音听来清朗沉稳,一如山间泉水溪涧叮咚叮咚般悦耳。
风媱便顺着声音行过去,拨开悬落的帘幔,蓦然惊见裸着上身的男子坐在一面水镜前,急急撂下纱幔转身。
“嘶!”里面传来一声吸冷气之声。
“你在上药?”
“是。”
风媱转身拨开一条细缝,见他光着身子真是在上药。只是背脊上的伤口不好够到,许是方才不小心力道重了或者偏了触痛了自己。
“我来帮你吧?”
君梵望着水镜中的她,“多谢。”
她走到他身边,接过药瓶,见水镜里的男子丰神如玉,俊逸绝尘,你看他面容刀削似的菱角分明,一双朗目深幽幽似不见底的湖,鼻挺而直,眉翠而长,神情自若又平和淡漠。同师父和寒尘的好看又是不一样的,至于哪里不一样她也不能明白。收起打量,不禁闻了闻瓶中药粉,已知这药粉尽是珍贵药材制成的,只是这伤口瞅着带有异兽的戾气,仅靠药粉恐难愈合。她悄然施法,将自己的灵力注入药粉间,一边炼化药粉,一边上药,一边道:“……我记得有一次去人间,听那弹着三弦琴的说书先生说,那些住在云巅之上的都是神仙,人间岁岁年年以香火供奉,因为在很早很早以前神和人便达成某种契约,凡人供奉拥戴神,而神保护他们不受苦厄……那些神坐拥权利,修为高深,法力无边,一般的武器戳他们就像在戳铜墙铁壁一般。我那时听着听着就很好奇呀,那神仙究竟长什么模样,他们的身体又真是铜铁造的吗?如今一看哪,原来和我也没什么大差别,也会受伤,受了伤也需抹药……”
她这般娓娓而言,令君梵不禁深看她几眼。
“做神仙的好处你可未曾道全。”
“那你说来我听听?”
“你想知道,便要亲自做一回神仙方能切身体会,别人口中的,永远是别人的。”
“如何做神仙?需要考核吗?”
“凡间修道而来的才需要考核,你因良善给本王上药,本王便给你走个后门,直接封你做个仙子,待入了薄籍,便是我天界的仙。”
风媱见这位殿下易近有趣,盈盈笑道:“我只是随口问问,对于做仙是没什么兴趣的。我本是山野粗人,习惯了山林野人的自由散漫。”
君梵笑而不语。
药已经上好,他觉着竟似好了大半,疑疑穿好衣服,领着风媱去大殿坐。
两人相对安坐,他便拿出冥木木簪子给她,“玄冥带着地魔兽回去,试以金刚轮除其煞性,或能全地魔兽一份自由,免得终生幽禁之苦,此是好事,我便应了。他临行之际把你托付给本王照顾。”
风媱接过熟悉的木簪,脑海浮现地魔兽巨大凶残的模样,不禁问:“传闻地魔兽十分狠厉,竟然还能被渡化吗?师父会不会有危险?”
君梵被她这般一问,也楞了一下。
“他只余下半条性命,又受了你师父同本王的封印,一时半刻掀不起什么风浪。”
“那便好。”她站起身来恭敬朝君梵行了一礼,“风媱多谢殿下相救,来日必然还这份情。”
君梵示意她坐,“举手之劳,何足挂齿,坐。”
风媱安坐,道:“在下不敢在此搅扰,也想着回去守着师父才安心,心中倒是想着第一回来天宫,能否得个殿下的话儿在此游览一回再走呢?”
她这一席话犹如珠玉般散落,君梵却不急着应,自己拿起青玉酒壶,斟了一杯清酒饮尽。
风媱不禁拧了拧眉心,“恕在下多嘴,你身上带着伤,不宜饮酒。”
“小伤而已。”
她拿起青玉酒瓶,笑道:“还是我替你饮吧!”
君梵抬手欲止,“这酒应该不适合你饮……”
他话未完风媱手中酒壶已坠地“砰然”碎裂,只见她面色酡红,醉眼朦胧,望着眼前的君梵变成了无数个君梵,醺然欲倒,“这酒……好生厉害……”
“自然,一滴可醉倒一头蛮牛。”他见地上酒水无几,扶额道:“若是一个小姑娘……”
风媱栽倒于地。
君梵静望于她,眼眸间深幽无垠。
殿内寂静无声,唯有风媱呢喃之音“不可饮酒……不可饮酒……”。
君梵起身至她跟前将她抱起,踏步向屋外行去,心道:若不带你去解酒,这三月你便要直接醉过去了。虽是替我省事,于你而言却太无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