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焰竟然明显地愣了一下,盯着凌逸轩没说话。
凌逸轩一脸无奈:“有这么难看吗?唉我就说我一糙汉怎么扮得出来……”
“不不!公子!您可好看了!绝对没问题!”
青蛇们连忙搬来一铜镜给凌逸轩看,可这镜子实在模糊得很,也就能看见一高挑的红影在镜中晃。凌逸轩垂头看自己鲜艳的衣饰,摸着发上的金簪红珠,以及额心的精致额饰,抖了抖披在身上的殷红薄纱——其上绣有西域紫藤的国鸟双头金凤。
“为何是西域嫁衣?莫非这蛇王偏好西域风?”
“正是。”青蛇们一边帮凌逸轩整理衣裙,一边赞叹。
凌逸轩嗅了嗅味道,很好,是中庸极淡、淡到可以忽略不计的气味——毕竟是真新娘穿过的衣服,用来伪装气味还不错。
计划决定从傍晚开始实施,青蛇们热情地为两人准备了丰富的佳肴——当然只有部分瓜果熟鱼能吃,像那些新鲜的活鼠,实在有点恶心。
不知是不是凌逸轩的错觉,他总觉得自从他穿了一身女装后,白焰就在躲他。平时离他本来就不近,这下子至少有两丈之远。
凌逸轩过去逗他,故意捏着嗓子说:“少侠,干嘛离小女子这么远?是不是嫌弃我?”
白焰浑身一震,估计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恶心!离我远点!”
“我偏不!”凌逸轩总算严肃了些,“我说,你不会有恐女症吧?”
小蛇倒是在后面帮白焰辩解:“公子有所不知啊,冰芒的神明大人是不近坤泽、不沾女色的,尤其避妖女如蛇蝎……”
这倒也是,冰芒的禁欲简直天下闻名,家规无数,一系弟子全是乾元和中庸,一个二个还洁癖、不食人间烟火、不懂七情六欲……还好没生在冰芒。
不过……
凌逸轩瞪眼:“我是妖女?!”
小蛇连连道:“公子当然不是!”
凌逸轩笑道:“不过,反正你待会儿还是要被我抱在怀里的。”
白焰:“你敢!”
“我怎么不敢了?”凌逸轩奸笑着指了指白焰脖子上的锁兽绳。
白焰还真必须被凌逸轩抱在怀里,毕竟只有新娘能上船,人身的白焰无法一同上船,而没人说,新娘不能带宠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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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敲锣打鼓,喜轿停在地河河畔,新娘与化为兽形的白焰上船。蛇妖们窃窃私语,表情各异。
“我的老天爷,神明大人居然,被那位公子抱在怀里!”
“不敢相信!他可是那位冰芒的噬梦君,要有人斗胆碰他,他估计得灭那人一族!何况那位公子不仅是个人类,还是坤泽!”
“你们想什么,那是不得已,噬梦君可是满脸的嫌弃……说起来,我……我还是第一次看到噬梦君的人形,才瞥一眼我都快晕倒了,不愧是传说中的雪中仙啊!”
“灭魂君已经俊得惨绝人寰了,没想到他弟弟……这血统还真是……”
“那位公子……真是不错的人啊。”烟荀道。
“小小小……小姐!您……”群蛇大惊。
凌逸轩抱着毛绒绒的小动物,心情舒畅,时不时揉揉它圆圆的耳朵。而显然,白焰不仅不惬意,还总是伺机逃跑:“放开我!”
“不就被我抱一下嘛,又不会少块肉。”
“不许摸我耳朵!”
“呵呵,原来耳朵怕痒啊。”
凌逸轩说着,更是收紧双臂揉它。不知不觉,他身上的信素彻底笼罩了白焰。
“离我远点!臭死了!”白焰挣扎。
凌逸轩想想:“忽然想起了,以前玄刃他……啊,就是有人告诉过我,如果一乾元对一坤泽完全不感兴趣,甚至讨厌的时候,这个坤泽的信素对于他而言完全不具备吸引力,是甜腻得发酸发臭的味道,是这样吗?”
“知道就离我远点!而且最近你的味道变浓了!”
凌逸轩放手,无辜道:“抱歉抱歉,不过我也很无辜,我们坤泽控制不了信素的。”
说完又嗅了嗅自己:“你看,抱你一下还是有效的,味道又压下去了不少。”
就在一人一豹讨论气味期间,小船前行的速度加快了。
四周变得极其安静,只能听见水流的声响,不明生物发出的窸窸窣窣的声响。凌逸轩收回笑脸,浑身肌肉绷紧。
越往洞窟深处,越是漆黑。不多时,已经是伸手不见五指,唯一的光亮就是小船中央明明灭灭的灯,雪豹那双泛着金光的苍蓝色眼睛。
水流越发湍急,冰凉的水滴溅在身上,时不时有失重感。偶尔一块重物击打在船上,在火光中摸索着,才发现是一条死蛇。
空气似乎变得粘稠了,仿佛凝结成为银灰色的网状波纹,一层又一层。小船在极速前行,穿过一层又一层网纹,浑身衣物都湿透了。凌逸轩双手抓紧船檐,也不管白焰是否还嫌弃他,把雪豹护在双臂之间。
时不时,纯黑色的巨大蛇影与小船擦肩而过,一人一豹一动不动。想必这就是九命阵。
很快,小船停了。他们到了。
轻轻盈盈的,一人一豹飘出小船。凌逸轩提灯观察了半天,这才发现在他和小雪豹的身上都覆有一层薄膜,能够顺畅呼吸。
似乎感应到了动静,地宫的灵火自动闪耀了起来,从门廊一直闪耀到内部。
整个地宫比想象中的还要广阔,但已是一片狼藉——放眼望去一张巨大的地毯,中央绘制着一条九命玉蛇,屏风倒地,彩色碎片浮在水中,重重书卷倒在古琴边。
作为蛇王的宫殿,曾经一定十分金碧辉煌吧。凌逸轩淡淡一笑,呵,晋安北的千万殿宇,还不都在几日就葬身火海了?
轻轻捡起书卷,翻开,字迹早已无法辨认。整个地宫到处都挂着画卷,画卷上的图案倒是十分清晰,墨水在水中形成条条丝线,相互缭绕。
凌逸轩观察着这些画卷,道:“这么多……女子?”
“画的都是同一人。”白焰道。
没错,或静坐微笑,或凭栏望天,或侧卧安睡,或旋转起舞,年纪或大或小,或哭或笑,都是同一女子:三股长辫,额上一红痣,眉目传情,一袭红衣,一片金花。
“莫非是一痴情蛇王?那又何必再娶别的妻子?”凌逸轩疑惑道,“说起来,这地宫萧条成这样,蛇王到底还在不在此处都……”
还未说完,一股令人浑身难受的压迫力让他后退几步,彻底陌生的乾元气息扑面而来,那是巨型冷血动物的味道,带着一丝尘封的、腐烂的臭味。
那是一条玉色巨蛇,巨大的白色头颅,翠色双眼,猩红的信子,在顷刻间变大——
哗——
耳边响起水流猛烈的声响,脸侧碰到了冰凉光滑的物体,那是蛇头上的鳞片。
凌逸轩屏住呼吸,浑身紧绷。
可是除了陌生、压迫感、和有些反胃的感觉以外,他并没有受到威胁。所以他拦住了白焰。
巨蛇的双眼翡翠,却似乎蒙了一层雾,它可能看不清。它快速吐着蛇信,似乎在嗅他的味道,片刻后,便盘旋着游走了。
“吓我一跳……”凌逸轩心有余悸。
“别掉以轻心,又来了。”白焰提醒道,随即彻底藏匿了自己的气息,隐藏在暗处。
随后,凌逸轩听到了极轻的、又极其清澈的声音。
只能用“清澈”来形容,那是很好听的、成年男性的嗓音,恍若滴滴答答落入冰泉的水滴,音色纯粹又温润。
“阿朵。”
“阿朵。”
“阿朵,是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