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小雪豹刚醒来,发现贼人正在顺它的毛。
“你干什么?!”它立马敏捷地跳开,大尾巴直竖,浑身炸毛,一脸凶狠。
“别激动,除味儿而已。不怪我呀,摸摸头,碰一下你的后腿这种,维持的时间真不长。”凌逸轩简单地解释,“过来,让我摸一会儿,顺便帮你敷药。”
项圈紧了紧,没办法。小雪豹只得慢悠悠地蹭过来,铃铛叮铃叮铃响,它一脸不开心地趴在地上,望向别处:“要摸就快点!”
凌逸轩勾起嘴角,给它上药。上好药,洗了洗手,继续撸。它的毛真是相当细软纤长,银灰色的斑纹漂亮地分布在皮毛上,耳朵圆圆的,尾巴又粗又长,当它蜷缩着身子躺在草丛中的时候,尾巴长得可以被前爪抱住枕在脑袋下面……这样子简直就像……
“芝麻雪球!”他脱口而出。
小雪豹不满地摇晃着尾巴,不明所以地瞅向他。
“小时候呀,母后用硝石把奶冻成冰,碾碎,加上果酱做成雪球盛在盘子里,撒上一些黑芝麻,可好吃了!你不知道当时对于我们而言有多稀奇,晋安就算到冬天也只会飘一点点雪花,真的很少见到冰块啊,雪球啊。”
“我家到处都是,你还要摸多久?”小雪豹不屑地说。
“马上就好。”
凌逸轩的手顺着它皮毛的方向抚摸,清新的信素缓缓而上,朦朦胧胧地包裹着他。他一边顺毛,一边歪头观察它,每次手滑过背脊,它的圆耳朵都会稍微抖动一下,眼睛眯起,胡须抖动。凌逸轩想起了皇姐的小白猫,每次被他顺毛都会发出愉悦的呼噜声。
他顺着小雪豹的话说:“你们冰芒之巅当然是冰雪遍地了。说起来,我还去过呢。”
小雪豹明显不相信,就差说“尔等凡人怎敢擅闯仙域”了。
凌逸轩仰头思考了片刻,道:“我记得啊,当时我沿着山路爬了好久,在一个阵法里迷了路,瞎转了至少三天三夜,风景是真的美,到处都是冰川、溶洞、霜树,但感觉都快冻死了……”
这不就是霜花阵吗,九成不请自来的人都被困死在其中了。
小雪豹有些吃惊,怀疑地盯向他。
“然后遇到一神兽,鹿头马身,浑身雪白,鹿角、眼睛、脖子上的鬃毛、马尾是赤红的。”
“……寒饕(tāo)。”
“原来那就是大名鼎鼎的寒饕啊,曾在《观三界》上看到过,还以为在天界才能看到,没想到在冰芒就见着了。这寒饕救了我一命,把我驮在背上,带我去泡你们的温泉,啊对,叫万紫泉。那泉水上飘着紫莲,水中还有银白色的灵鱼,一旦碰到就会转化为灵力,才泡一会儿就恢复了不少!将来要再见到它,一定要好好感谢它!”
小雪豹蹙眉思索,可冰芒的寒饕唯有两头,分别从属于现任掌门,即小雪豹的父亲聆梵上君和母亲若霜仙姑。而公寒饕鬃毛为蓝,母寒饕为赤。为何母亲的御兽会去救这家伙?
小雪豹立起身来,浑身警惕地质问:“你什么时候去的?去做什么?!”
凌逸轩摆摆手:“九年前了吧,那时候我也就十二岁,没事儿总想到处游玩,刚好想去你们冰芒看雪,就偷偷去啦,运气好看到了各种雪景泡了温泉见到了各种小动物,雪兔啊,雪猫啊,白狐狸啊,雪狼啊,都白白的毛茸茸的,非常可爱了,跟你一样。”
小雪豹嘴巴都快被气歪了:“谁谁谁谁可爱了!你这个胡说八道的人类!”
“好好,你一点也不可爱,你冷若冰霜,威风凛凛,器宇轩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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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日,一人一豹一路向东,总算穿过大片荒原,赶到流放之地的尽头。此处设有屏障,只要穿过屏障,就能进入魍魉之森——无论是《浩瀚五国记》还是《观三界》都缺乏对魍魉之森的细致描绘,而事实上这片森林涵盖了五国之外的广阔未知地带,尚未知晓其中暗藏多少危机。
不过首先,得越过屏障。这屏障是一种古老的阵法——落剑阵,只要站在屏障之下,瞬间被从天而降的乱剑刺死。横七竖八的尸骨在屏障之下干枯。
凌逸轩找了一处石头坐下,观察这屏障。偶尔,哗啦一声,乱剑刺下,定睛一看,原来一只翠鸟误闯屏障。被直插在地上的翠鸟挣扎了一会儿,断气了,剑自动回鞘。
“小雪球,用灵力让鸟儿动一下。”
“凭什么听你的。”
“咱们一条船上的。快点,天快黑了。”太阳一落山,妖怪们就开始蠢蠢欲动了。必须在天黑之前找到一个能休息的地方。
“天黑了又如何。”
“你这么强当然无所谓,但我会被吃得骨头都不剩!赶紧的!”
小雪豹“啧”了一声,鸟儿的翅膀扇动了一下。落剑阵纹丝不动。
凌逸轩捡了一根枯枝,扔过去。果然,依然没有惊扰落剑阵。
“看来只有死物才可以通过了。”他道。
可要如何装成死物。哪怕他浑身灵力被锁链封锁,也仅仅算得上个凡人,无法扮作死人。
“小雪球儿,这种简单的迷阵,对于你们冰芒人来说只是小菜一碟吧?”
“不知道。”小雪豹冷淡地走开。
转眼间,红日只剩一个边角了。只能赶紧离开。
离阵走了几步,忽闻阵阵鸟鸣,回头,就见一群黑鸟穿阵而过,展翅高飞。
凌逸轩双眼略瞪,嘴唇微张,一脸不可思议。
莫非,刚才他的推断是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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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枯树之间寻了一片空地,喝水吃甘果,以雪豹的信素护体,凌逸轩晃动着手镣脚镣:“小雪球儿,你说这得到什么时候才能解开啊,现在还真像个废人似的,要是能解开好歹也能召唤,不至于饿肚子!”
小雪豹微微挑眉,总觉得凌逸轩意有所指。难道,他早就知道冰芒之巅的人有办法废除吞灵锁?刚才在落剑阵,他是不是也想利用自己过阵?
他当然一开始就知道,这个人类就是想利用自己,不仅帮他除臭,被他骚扰,还想得寸进尺,把自己当他的侍卫,随时使用。人类还真是既虚伪又愚蠢。
夜深,凌逸轩在草堆里入睡。
荒野之间的黑暗的气息越来越浓,时不时响起清脆的敲击声:钉钉——当当。粘稠、漆黑的迷雾从魍魉之森飘来,轻而易举地穿过落剑阵,涌向荒原之中的枯树林。
隐隐约约,响起一段以灵力咏唱的愉悦歌谣:
“我在溪涧中找到了你的小巧的肋骨,
我在土堆里挖出了你的指骨,豌豆一样细细小小的,
我在野兽的巢穴里捡到了你的头颅,圆圆滑滑的,
在大树下,捡到了你细白的腿骨,
我以丝线、以灵法将你的骨头拼织在一起,
为你穿上漂亮的衣服,配以柔顺的长发,
只需要一对漂亮的眼睛,一双对着我笑的眼睛,
笙儿,我最亲爱的妹妹,
在太阳初升之时,
你就重生了。”
灵力被锁的凌逸轩自然无法听到,而小雪豹听得清清楚楚。他知道危险靠近了,也知道,他只需要继续保持释放信素,无论是何种妖魔鬼怪都不敢靠近。
可是一股小小的恶意在心中燃起,他想给这个自以为是的人类一点教训。他收起了信素,将凌逸轩彻底暴露在危险的丛林之中。
果然,叮——当、叮——当的声音越来越近。
凌逸轩睡得越发不安稳,冷汗涔涔。
一股粘稠的、带着丝丝恶臭的气息笼罩着他。
忽然惊醒之时,发现四周一片漆黑。
凌逸轩高度紧张,他听到了奇怪的、嘶哑的笑声,嘻嘻哈哈。
“哇,睁开眼睛了啊……”
“呵呵,你的眼睛可真是漂亮呢,好漂亮。”
“那么清澈,那么纯洁,笙儿一定会喜欢的。”
“把你的眼睛,送给我吧!”
小雪豹坐在不远处,好整以暇地观察着这个男子。呵,吓傻了吧,会狼狈地逃跑吗?会来求我吗?可就算求我,也不想帮你,谁叫你这么不知天高地厚?虽然你的梦很好吃,但也不是不吃就不可以。
果然,这个单薄的、愚蠢的男子朝它跑来。但是,小雪豹万万没想到——
他似乎忘记了他才是弱者,他毫不犹豫地挡在小雪豹跟前,抬起右手:“别想伤它,滚开!”
小雪豹微微张口,它那双泛金的眸子明显动摇了,满眼难以置信。
因为在那一刹那,它看到了它永生难忘的记忆——
那时候,幼小的它在雪地上奔跑,敌人在后面追,哥哥不在身边,它摔断了腿,吓得魂都快没了。
前方已是悬崖,无路可逃。它绝望地缩成一团。
然后,那位神祗一般的白衣哥哥从天而降,黑发翩跹。他挡在自己跟前,抬起握有折扇的右手,墨绿的流苏随风飞扬。
他道:“谁再敢上前一步,我要了你们的狗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