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只能仰仗慕容仵作你了。”
其实林清歌更想说的是死马当活马医,但想到对方稍后还要陪自己逐一对流民进行初筛,便作罢了。
毕竟,鼠疫的传染风险极高,稍有不慎,中招是小,凉凉是大。
既然对方毫无半句怨言的留下来,就算是骂她,她都不能还嘴。
不过——
若是冷凝月知道自己被困疫区,恐怕又得数落自己……
让九沟村村长守在柱子的帐篷外。
林清歌二人马不停蹄地把所有人都查看了一遍。
将有低热、浑身关节酸痛等症状的单独安置在山脚下的空地上。
然后分两拨人烧火做饭。
做完这些,已经累瘫了的林清歌直接背靠大石,毫无形象的盘腿席地而坐。
同样忙活了小半天的慕容白端着个竹筒走过来,“喝口水吧。”
“谢了。”
林清歌摘下自制的手套口罩,一下午滴水未尽的她下意识地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然后接过竹筒,一连喝了好几大口。
喝完,她才后知后觉地记起对方好像有洁癖,不禁歉意的扯了扯嘴角,“那个,你喝过了吗?”
“不必,在下还有。”
慕容白说着,把竹筒接过来拿在手里,然后看似不经意的问:
“大人好像对如何处理鼠疫颇有心得?”
不仅颇有心得,光口罩就戴了三年的林清歌想了想,随口胡诌道:
“本官在老家的时候,曾听路过的游民讲过关于鼠疫的故事。
据那游民说,他们老家曾爆发过一次十分严重的疫情。
他们当地有个名为伍连德的大夫,他召集了所有能调动的大夫郎中来到疫区。
联合官府组建各级防疫组织、颁布各种防疫法规,以及采取了隔断交通、对病人及疑似病人实施隔离、焚化尸体、对疫区严格消毒等具体防疫措施。
最终,经过他们夜以继日的不懈努力,终于战胜了疫情。”
伍连德此人绝非林清歌胡编乱造,而是确有其人。
1910年,东北发生鼠疫大流行。
清政府任命伍连德为东三省防鼠疫全权总医官,他成功地控制了东北的鼠疫蔓延。
同时,也是中国有史以来第一例以科学防疫专家实践与政府行为相结合、有效控制的大型瘟疫。
他亲手实施了中国医学史上第一例病理解剖,成为世界上提出‘肺鼠疫’概念第一人。
设计“伍氏口罩”,让中国人第一次用口罩预防传染病,提倡分餐制。
另外,他还是华人世界的第一个诺贝尔奖候选人。
而林清歌没说的是,伍连德的医疗队伍虽消灭了鼠疫,但也付出了极为惨重的代价。
可她这里眼下别说是医护人员,就是能用得上的人都不多。
难度可想而知。
唯一值得欣慰的是,此次鼠疫发现的比较早,只要能把这波挺过去,应该就能控制住。
另一边,慕容白听了林清歌的话,眉梢微挑,“林大人果真是见多识广。
如果可以的话,在下真想见见那名为伍连德的大夫,切磋一下医术。”
“呵呵,本官也不过是道听途说罢了。”
似是没有注意到林清歌的尴笑,慕容白也屈膝在她身侧的空地上坐下,用类似自言自语的声音,平静的叙述道:
“在下自幼随父亲学医,父亲常说:凡大医治病,必当安神定志,无欲无求。
若有疾厄来求救者,不得问其贵贱贫富,长幼妍媸,怨亲善友,华夷愚智,普同一等,皆如至亲之想,亦不得瞻前顾后,自虑吉凶,护惜身命。
见彼苦恼,若己有之,深心凄怆,勿避险巇、昼夜、寒暑、饥渴、疲劳,一心赴救。”
头一次听慕容白提及自己家事,林清歌先是愣了愣,然后夸赞道:
“令尊不仅医术高明,更是医者仁心。”
“医者仁心?”
慕容白喃喃的重复了一遍,随即展颜一笑,“林大人不愧是学富五车,这个词着实用的妙哉。
可惜,好人往往没有好命。”
“话不能这么说,若是没有令尊这种舍己为人的好人,又怎么会有眼下的太平盛世?
举个例子,如果没有边关的将士奋勇杀敌,谁来保护百姓不受别国铁骑的践踏?
如果没有医者乐善好施,谁来将百姓从病痛中拯救出来?
甚至于,如果没有农民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勤恳耕作,我们可能连口饭都吃不上。
所以哪儿有什么岁月静好,不过是有人替我们负重前行罢了。”
虽然不知慕容白这厮经历过什么,但林清歌之前就觉得这厮的想法有些偏激。
借此机会,她忍不住就多说了几句。
“还有,在本官的眼中,慕容仵作你与你的父亲一样,都对得起‘医者仁心’这四个字。”
慕容白闻言,摇了摇头,“林大人,你可真是谬赞在下了。”
“不,本官这回说的可是肺腑之言。
慕容仵作,你明明比任何人都清楚鼠疫的厉害,却依旧选择留在此地。
难道不是因为你与你的父亲一样,都是个‘好人’吗?”
林清歌说完,似是想到什么,急忙又补充了一句:
“事先说明,此次鼠疫本官的小金库得出一大笔的血,所以没有多余的银子付你的诊费!”
不雅的翻了个白眼,慕容白没好气儿的说:
“放心,在下就算是去沿街乞讨,也不会再打从林大人你手中赚银子的主意!
真是的,每次赚的都没有亏的多,着实不划算的很。
还有,如果时间能够倒流,在下决不会将这难得的半日闲用在采药上!”
林清歌自动忽略了后半句,笑着打趣道:
“难得慕容仵作你想开了。
本官正好认识几位死了夫君的女富婆,待这鼠疫结束,本官可以把她们介绍给慕容仵作你认识。
本官相信凭借慕容仵作你的姿色拿下她们绝对不在话下。
待事成之后,慕容仵作你将所得与本官三七分即可。”
“在下三,林大人七?”
“果然是知本官者慕容仵作也~”
“呵~
林大人你可能是最近太过操劳,以至于出现了癔症。
在下这里有提神醒脑的苦参黄莲丸,可以免费赠予林大人你。”
慕容白说罢,从袖中取出一只小瓷瓶。
拔开瓶塞。
呛人的苦味儿扑面而来,熏得林清歌连连摇头,“大可不必!
慕容仵作的好意本官心领了,但本官自认身强体健,再战一夜还是可以的。”
这时,恰巧严霆浩从远处跑了过来。
林清歌当即像看到救星一般,从地上一跃而起。
“严捕快,可是出了什么事需要本官去处理?”
“大人——”
“不必多言,本官这就随你过去!”
……
不知自家大人又抽什么疯的严霆浩朝慕容仵作抱了抱拳,转身去追已经跑出很远的大人,扯脖子喊道:
“大人,您走错啦!不是那边,是这边!”
然而,当林清歌按照严霆浩所指的路来到地方。
透过木桩的缝隙看到对面那头戴面纱,美眸毫无波澜周身却寒意大盛的清冷女子后。
突然觉得那苦参黄莲丸其实也不是不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