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院之外，赵映南并未离去，恭候于门前阶下。
不远处停着一辆不起眼的灰色车架，拉车的是两头三色锦鹿。
以北堂世锋的身份，这车架无疑有些平平无奇，甚至可以说是寒酸。
“殿下。”
赵映南躬身一礼。
“映南，你先回府。”
北堂世锋微微颔首，回头望向沈青：“阁下可要随我去斩妖司看看？”
沈青略微沉吟，摇头道：“斩妖司我就不去了，若是殿下方便，我想看看皇朝的藏经宝库。”
对于赤血熔星大阵，沈青还有许多不通之处，她现在的阵道水平，只能是顺着前人遗泽往前走，能多些借鉴的典籍，能少费许多苦功。
“举手之劳。”
北堂世锋径直坐上车架，冲沈青招了招手：
“走吧，正好离此不远。”
沈青依言踏上车驾，刚进车厢，耳畔便是一静，车厢四壁所用的材料，虽不起眼，但离得近了，很轻易便能感受到一阵沛然的灵气，木纹苍翠，刻画着封锁灵纹。
“举头三尺有神明，没有这一层灵纹的庇佑，在这帝京里，即便是我，也要谨言慎行。”
北堂世锋一声低语，车驾轻动，缓缓前行，感受不到任何颠簸。
车厢内一片静谧，沈青的心性尚且没有修到不为外物所扰，略微有些不适应这种气氛，纠结了片刻，还是开口打破了沉默：
“殿下如今做的事，当今圣皇帝是否知情？”
中央皇朝之中，想必同样有亲近九幽圣王一系的势力，并非是皇室一言独断，否则北堂世锋身上，不应当会有这么明显的束缚感。
“父子心意相通，他知我所思，我明他胸臆，无需多言。”
北堂世锋双瞳之中玄黄二气翻涌，盖住了眼底的情绪波动：
“北堂家能出个悖逆神明的子嗣，但不能举族都是叛逆，如今这个天下在北堂家手中，至少能维持大多数百姓的正常存续。”
赤血熔星大阵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启动，也许还会有数万年的平和时期。
至少如今，人族才是天下正统。
若是北堂一族直接举旗造反，在接连被人族背叛的情况下，极有可能激起九幽的不满，若是他直接换妖族主事，就此将人族彻底圈养，那才是灭顶之灾。
“殿下有舍身救世之心，是我所不及。”沈青略感钦佩。
与北堂世锋接触的时间并不算长，但对于此人她已有了些初步了解。
他心里是真的装着天下子民，而并非单纯出自于私心，这类人相当少见，尤其是身处高位者，这相当可贵。
“我没有舍身救世的想法，若是死别人同样能救世，我一样会做，当然，这其中包括你。”
北堂世锋没有自夸，神色坦然，靠着车厢抬头，视线好似穿过了车顶，看到了九霄云外：
“我只是不甘心就此止步，想去天外看看罢了。”
“殿下为何对天外如此执着？”沈青有些不解。
对于天外，北堂世锋似有种莫名的执念，仅与她说话间这片刻，已有数次提及。
“说来话长……”
北堂世锋的语气变得有些缥缈，眼底的玄黄二气交融，抬手轻挥，身前便多出了一道光幕，其中流光点点，勾勒出了一副璀璨的星图。
看着这幅星图，他的神色忽然间生动了许多，不再似之前那般，如同一潭死水。
“宇宙之间奥妙无尽，最为玄奇的，便是这不起眼的星光。”
北堂世锋神色略显恍惚，喃喃低语：“我等所见之光，皆诞生于过去，这些光彩在宇宙之中，历经了无尽岁月，方才映入我等的眼帘。”
“换而言之，我等一直所见的，皆是遥远的过去。”
“这些过去的星光之中，大多含有许多的信息，基本上涵盖了其他一些星域的众生百态。”
“当年我开启神藏，由于根基不稳，心境修为不足以支撑进阶，曾服一枚引魂丹，借丹药之力魂游宇宙，汲取星光之中映射出的碎片，增长自身见闻阅历……”
说到此处，北堂世锋话音一顿，神色有些晦涩不明。
“殿下从天外看到了什么？”沈青神色一动，不禁追问。
坊间传言，在北堂世锋跨入神藏境时，其身上好似发生了什么变故，一夜之间，浪子回头，性情大变，想来就与此有关。
北堂世锋深吸了一口气，沉声道：“我看到了无尽的血光，血光之中，有一朵仙莲绽放。”
“那仙莲之上，有一道人影，那是一位勘尽了宇宙之秘的极巅强者，虽然我未曾亲眼见过，但其修为之高，绝对超出了道主之境，或许是一位踏过了五绝秘境的无上巨头！而且……”
北堂世锋的眼中不由自主的溢出了一丝亢奋，甚至隐约间有一丝癫狂：“她还是个女人！”
沈青眉心微皱，下意识往后靠了靠。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这句话，还是有些道理的，北堂世锋或许从未变过，不近女色，或许只是因为他察觉到了更有诱惑力的目标。
这個目标甚至强大到足以让他压制住所有欲望，自此一心求道。
北堂世锋的神色很快恢复了平静，并未在这一件事上多聊，车厢内很快便再度安静下来。
沉默良久后，沈青再度开口：“斩魔真君，殿下可曾见过？”
“那日我正巧在祭神台附近，自然见过。”
北堂世锋颔首，语气中有一丝欣赏：
“虽只是香火蕴养出的一丝残念，并非斩魔真君正身，但依旧为了这天下百姓，提剑弑神，做了我终日想做而不敢做的事，虽功败垂成，但依旧可敬。”
想起在大夏时的情景，沈青目光一凝，追问道：“斩魔真君来帝京时，神智是否清醒？”
上一世司空远死时说的那些话，让她一直莫名有些在意，那时的斩魔真君，也是无意识的发狂，跟这一世突然刺杀九幽圣王的举动，几乎是如出一辙。
“神智？”
这个问题让北堂世锋有些意外：“天下人皆知，斩魔真君一直是灵智蒙昧，何曾清醒过？”
话音落下后，他立即察觉到了不对。
若是一如既往的灵智蒙昧，这斩魔真君突然上帝京弑神的举动，又是为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