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兰出嫁在即,盛府从上到下都是一派忙碌的气象,从厨上的采买到大娘子屋里的一等女使,俱是分身乏术。
饶是如此,偏偏林栖阁还清闲着。自纳征之日长枫犯了错,林小娘就失了管家权,再等卫小娘屋里炭火的事一扯出来,她便连管家权的影子都见不着了。
林小娘不由得有些心慌,有些事情的确是她做的:苛待卫小娘,听说主君去了卫小娘屋里,怕她告状,就先做好了手脚准备栽到那姓卫的屋里去,可事情的进展却不如她算计的那样。卫小娘没事,厨房的张婆子却被赶了出去,还险些扯到自己头上。
瞧着府中形势不对,林小娘又想以“大姐儿出嫁事宜忙”的理由拿回管家权,可是她吹得动盛紘的耳边风,却吹不动那王若弗的心如磐石。盛紘耐不住林小娘哭求,找秋月提了几回叫霜儿“协理”家务,都被秋月拿话堵了回去。
“林小娘本就体弱,如今为着府里的闲话又病了,还要教养一双儿女,官人也不心疼心疼她,还要叫她操劳,真是枉费了林小娘一片真心。”
“协理也不行啊,她向来面善心软好欺负,官人你不是说,卫氏院里炭火的事就是底下的人欺瞒了她嘛?要是她再被欺负了可怎么好?”
“她要协理家务也可,要不,官人你先把枫儿和墨儿送到葳蕤轩几天,叫林小娘腾出手来好好学学管家再上手,官人你看这样可好?”
秋月面上一点儿不见生气,言语之间却分明一点儿不肯相让。
看着妻子“和善”的面容,盛紘摸摸鼻子,彻底没话说了,不管林小娘再怎么可怜哭求,盛紘也没有法子。而且,跟着袁家而来的那个白烨失踪了,扬州封了城,一城通判盛大人忙得脚不沾地,就更没工夫管内宅的事了。
于是林栖阁的茶具又碎了好些。这回,林噙霜却是连卫小娘也一并给恨上了。
如是过了几日,待到白烨的事了结之时,华兰就要出嫁了,盛府内宅也叫秋月把持的差不多了。
“华儿是咱们家头一个孩子,又是嫁去伯爵府,是以儿媳有意将亲事办得热闹一些,这是华儿的嫁妆单子,母亲看着可好?”秋月笑吟吟地拿着单子给盛老太太看,旁边的房妈妈看的心中感慨,如今这大娘子也跟从前不一样了,自大姑娘聘雁一事后,处事稳重了许多。
盛老太太接过单子细细看着,一旁如兰和明兰两个小朋友正兴致勃勃玩着一副七巧木,小女孩时不时笑如银铃。即便喜静如老太太,也不由得露出几分笑容。
“既不张扬,又体面尊重,华儿的嫁妆就照着这个办吧。”盛老太太看完,将单子还给秋月,又叮嘱道:“近日你当家甚有章法,长进不少,这便极好。今后便该如此,总归你才是家中主母,万不可叫旁的什么人越过了去,家中体统还是立起来才好。”
秋月心知老太太是在好意提点,于是恭敬着称是。婆媳俩又话了些家常,秋月把如兰和明兰一道留在了寿安堂,说是叫小孩子多陪陪老太太,就告退了。
待秋月离开以后,房妈妈吩咐女使领着两位姑娘去西侧屋玩耍,又给老太太端了盅软糯可口的糖水点心,主仆俩说着体己话。
房妈妈道:“今日大娘子看着可是跟以往不一样了,老太太也可放下些烦忧,好好含饴弄孙了。”说着往西侧屋一瞄。
老太太闻言也慈祥一笑:“明丫头是个安分的,如丫头小孩子家也是天真可爱,两人俱是随了生母的性子。”
“老太太这是不满意四姑娘了。”房妈妈听懂了盛老太太话中所指。
盛老太太叹气道:“有什么不满意的,说来只是小孩子,自然是生母教她什么她就做什么了。这些天,她让墨丫头日日来寿安堂打转,当我不知道她打的什么主意!有了田产铺子,过得比一般人家正经太太都体面犹不知足,她这心,可是大得很!”
盛老太太把盅子重重一放,已是有些动了气,房妈妈连忙安抚道:“老太太也不必动怒,这不还有五姑娘和六姑娘呢嘛,何况老奴瞧着,大娘子也不会容她如此的。”
“全家都是明白的,唯独咱们家这位主君看不清,三言两语就叫那林小娘哄了去,前日里,竟还想给林栖阁讨管家权!大娘子虽说有时鲁莽了些,可是心不坏,又会理事,她既想收回权柄,我这个做婆婆的也要帮着她。你回头告知大娘子,就说我老婆子想念孙女的紧,叫她多把如丫头领过来,卫小娘那里也如此说。另外,近日府中事多,你去挑几个得用的女使婆子,随大娘子指派。”
盛老太太吩咐着,房妈妈连声应下了。
华兰出门子那日,盛府热闹非凡。不光好些与盛府交好的人家前来祝贺,连一些原本不相熟的人家也来观礼。与东京伯爵府家结了亲,在这扬州地界上,还没人敢小瞧盛家。盛紘在外院招待着上峰同僚,心中一片得意,面上却一派谦逊谨慎的样子。
扬州通判任期将满,再过些日子他就要回京述职,不出意外的话就要留在京城,成为京官了,现如今他算是半个天子近臣预备生了,心中岂有不高兴的!
内院中,负责招待官宦女眷的秋月也是一片风光,亲生的长女嫁入了伯爵府家,各家女眷皆是羡慕。心道这盛家大娘子倒是熬出来了,从前因为家中妾室,她多番遭人耻笑,如今女儿得嫁高门,长子又与那汴京来的宁远侯府公子相交好,今后可不敢小瞧她了。于是众女眷都着力巴结讨好着秋月。
吉时一到,袁家新郎官也来接亲了。华兰没有年长的哥哥,盛家却有几个交好人家的上进子弟,按照风俗着力为难了一番新郎官,华兰便拜别父母,一脚踏上他乡,去别家内宅奔日子去了。秋月心中也有些动容,眼里隐隐有泪光闪动。想来,华兰的亲事如此风光,王若弗心里必是极高兴的。
长女出嫁以后,盛紘就开始忙碌进京述职一事,首先,便是与大娘子商量了回她娘家,向岳母辞行一事。而另一头,老太太又要上山拜真人,算算日子,卫小娘临产就在这几天了,家中不能没有主事的人,盛紘就提出叫林小娘在家暂且管家几日。
“我知道霜儿她不擅理家,可娘子已是把家里照看的井井有条,若卫氏生产,一切都是备好了的,也用不上霜儿准备什么,只照看一二即可。总不好妾室生产还要劳烦老太太罢。”盛紘如是说,其实他是有心叫霜儿照管,好把前些日子的事揭过去。
秋月倒是什么意见,反正她做好了一切准备,足以保证卫小娘的胎儿出不了事。至于林小娘要动些手脚,呵呵,她要作死就随她好了。八壹中文網
何况,秋月心中微微一笑,总要受些磨难,才能惹的主君心疼不是。
可没有想到,老太太听闻盛紘夫妻要出门,林小娘又要当家,就说什么也不去山上了,执意要留在家中等卫小娘生产。
林噙霜得知,又是好一顿委屈:“老太太还是觉得我是奸邪之人,不放心我呢。”
盛紘自然也是好一顿安慰,又贴补了她好些私银。
过了两日,秋月备好了礼品,把刘妈妈和一干女使留在家中照看,与盛紘一同上路去了王家。
王大娘子的父亲多年前已经去世,目前王家还剩王老太太她的儿子儿媳以及孙子四人。王家内院格局和盛家不太一样。盛家毕竟根基资历尚浅,所置的宅子小了些,看着也就是个普通文官的府邸。王家则不一样,王若弗的父亲是做过阁老的,死后又入了功臣阁,可以称得上是个守正忠纯之臣,因而王家的宅子也很有王岳父的风格,一派肃穆规整之风。
只是今日在场的,有一人偏偏与这宅子格格不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