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一行人经过了药园。
哪怕已是冬日,但因为药园中药材种类繁杂,并非所有药草冬日都会凋零,是以,整个药园依旧绿意盎然。
此时,药园里正有几个下人在药园中劳作,似在松土施肥。
云洛伊想要看看有没有上回自己和云清子在招摇山上采的那些药材,便下意识转头往药园里多看了几眼,这一转头之下,却陡然跟那个松土的下人对上了视线。
两厢对上,两人都怔了一下。
对方很快就垂下了头,重新埋头于手中之事。
而云洛伊的眉头却是禁不住凝了凝,方才那一瞬间,她好像在那个下人的眼中看到了一丝,杀气?
但那杀气转瞬即逝,云洛伊根本没有看清,她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
很快,众人便走过了那药园,进到了内宅。
经过一番弯弯绕绕,终于到了凝香院外。
此时,冯氏显然早就已经收到了陈汀兰提前来报的消息,已经穿戴整齐站在了院子门口。
冯氏目光在一众来人的面上扫过,与金志成目光短暂接触便移开了。
她表面上不动声色,但心里却已经重重地咯噔了一下,脑中想到了最坏的可能。
结合方才陈汀兰来告诉她的那些话,再看到眼下出现在自己面前的金志成,冯氏心里暗暗打突。
多年来,没有什么事情能让她乱了阵脚,眼下情形,却难得让她心绪乱了几分。
她表面上不动声色,但是心中却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她迎上前,与霍临尘见礼,“民妇见过大人,不知大人与诸位一早前来,可是有何要事?”
霍临尘:“的确是有些事想要找夫人查问一二。不知夫人昨夜是否见了谁,又在哪里,待了多久?”
冯氏面含三分笑意,“不知民妇可是犯了什么大事?”
霍临尘竟是丝毫不拖泥带水,直接了当地道:“与人通奸算不算大事?”
冯氏动作一顿,神情狠狠一滞,脸上的三分笑意险些没挂住。
陈岸芷和陈汀兰闻言皆是齐齐变色,满脸难以置信地怒瞪向霍临尘。
陈汀兰率先发难,“大人,你纵是县令,于我姐妹又有救命之恩,但也不能无凭无据地就血口喷人!”
所谓寡妇门前是非多,她娘亲不仅是寡妇,而且还是年轻貌美的寡妇,又带着她们两姐妹,若非娘亲外柔内刚,手腕了得,这个门庭,根本撑不起来。
方才金若灵的话已经让她们神色难看,眼下霍临尘的话更加难听,而且是直接指到了她们的面前,她们又如何能忍?
霍临尘并不答陈汀兰的话,而是眸光平静地看着冯氏,“本官有没有在血口喷人,那便要问问你们母亲了。”
冯氏与金志成的目光对上,从金志成的举止神色间,她几乎已然笃定了自己心中的猜测。
自己和金志成的事,已经败露了。
陈岸芷和陈汀兰自是不信这些,她们齐齐转向自家娘亲,但是却看到了她眼中微微闪烁的神情,两人心头齐齐咯噔了一下。
冯氏面上染上的那丝不自在,那丝不自然中,却并没有尴尬和窘迫,只有,难以启齿的娇怯和赧然。
就好像是一个被人撞破与自己情郎约会的小姑娘,惊慌失措中,又天然流露出了对那份感情的珍惜和眷恋。
那样的神情,让她不像是个偷情者,通奸者,而像是一个干净纯粹的追逐爱情的痴恋者。
只几瞬之间,冯氏的脸上就已经闪现了无数个细碎的表情,逼真又诚切地向众人表达着她的那种情绪。
最后,她所有的情绪都化成了一缕哀愁,一丝寂寥,一抹无奈,像是饱含着无限的隐忍,充满了故事。
不知不觉间,就让人觉得,她与人通奸好像也没什么,因为她并非为了肉/欲,并非为了其他,而是,只是为了心中美好的爱情。
她把诸番情绪在面上过了一遍,最后抬眼看向霍临尘,低声哀求,“大人,这件事,我们能私下谈吗?”
她的表情很有张力,很有感染力,尤其是,她还是个姿色犹存,完全可以称之为漂亮的女人,用这般神色看人时,很少有男人能说得出拒绝的话。
此时,金家的好几个男人,还有岑家舅爷,都被她那副神情打动,恨不得什么样的要求都答应她。
尤其是金志成,他觉得冯氏会露出那样的神情,一定是爱惨了他,一定是因为他们之间永远不能放到明面上,不能名正言顺。他此刻当真恨不得直接把心都掏出来给她!
然而很遗憾,霍临尘并没有什么情绪变化。
他连眉头都没动一下,语气依旧平淡如常。
“陈夫人还是在这里说比较好,毕竟这件事,关涉到金夫人的死,本官需要给金家众人一个交代。”
冯氏脸上的表情瞬间龟裂,她难得再次露出失态之色。
岑氏,死了?
陈汀兰也很是惊诧,因为她提前进来报信了,也没有听到岑氏死了的消息,自然也就没有告诉冯氏。
冯氏乍然得知这个消息,一时之间又打乱了自己的节奏,神色微微怔忪。
霍临尘再次开口,这次比方才更直接了些。
“请问陈夫人,昨夜子时到辰时,你是否正与金老爷在一起?”
冯氏原本准备好了满腔的说辞,酝酿好的满腔情绪,铺垫好了恰如其分的氛围。
但是,那种只可意会不可言说的微妙感觉,那种只能通过不知不觉间的体悟来传达的她很无辜的微妙情绪,因为霍临尘这过分直白的话,被破坏了个干干净净。
她现在能回答的,只有是或不是,再没有给她铺垫和施展的空间与机会。
因为这个问题,她身上又被结结实实地印上了通奸者的印记。
通奸,多么丑陋,多么刺耳的词。
冯氏绝对不允许这样的词印在自己身上!
她深吸了一口气,眸中又酝酿出了情绪,她微微低着头,带着一丝难以启齿的柔弱。
她低开口,语气哀婉,“早在十几年前,民妇的丈夫去世,便有很多人劝民妇再嫁,但是民妇没有。纵然寡妇门前是非多,但没有找到心中所爱之人,民妇亦是绝不肯屈就,民妇……”
霍临尘直接打断了她,“陈夫人对爱情的执着与向往令本官甚是感动,不过本官眼下更想知道,昨夜你是否与金老爷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