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彧坐在一株树下,有股寂寥落寞到了极致之感。
他缓缓转过头来,与云洛伊的目光交汇。
他满头墨发披散,哪怕干干净净没有一点装饰,哪怕面色冰冷全无表情,但谁都无法否认他的好颜色。
那一身简简单单的白衣,便衬得他整个人皎洁出尘,如同晴空之云一般。
他的怀中,小白正兴奋地摇着尾巴,鼓噪地想要朝云洛伊扑去。
但是被秦彧的大手轻抚了几下,它这才安静了下来。
云洛伊有些尴尬,虽然两人都住在县衙里,但是,除了一开始的交集,之后两人便基本上没怎么见过。
秦彧的气质太冷,让她感觉有些距离感。
若是方才两人还没见到对方还好,但是现在都已经见到了,她若是什么都不说,直接就走,总归是有些不大好。
她便只能走上前,干巴巴地扯出一个笑,“好巧啊。”
这个开场白,可真是不怎么高明。
秦彧的目光在她身上扫了一圈,淡淡地“嗯”了一声。
他只发出那么简单的一个音节就不说话了,云洛伊神色一窘,只能继续找话题。
“你也睡不着吗?”
秦彧又“嗯”了一声。
云洛伊:……
他说话是要钱吗?这么惜字如金。
怎么跟自己说话这么惜字如金,跟檀香说话的时候却能那么刻薄毒舌,跟连珠炮似的。
难道,这就是他平日与人相处的常态,而与檀香,则是意外?
云洛伊抓耳挠腮地想话题,最后脱口道:“月亮可真……”
那个“圆”字还没说出口,抬头一看,压根就没月亮的影子,那后半句话硬生生地改了个调——“月亮可真懒!这么大好的天气竟然都躲着不出来!”
她一番十分认真的样子把自己胡诌的话说完了。
从一开始到现在,每句话都干巴巴的,带着明显的强行找话题的痕迹。
按理说,他应该感到厌烦无趣才是,可是余光瞥到她那抓耳挠腮想话头,又尴尬地圆话的样子,不觉想到了霍临尘对她的评价:有趣。
自己倒是并不讨厌她。
秦彧发出了今晚上的第三个“嗯”,成功地看到她唇角抽了抽,满脸僵硬。
云洛伊觉得自己是个很能聊天的人,可是却架不住有这么一个冷场王。
自己说半天,只换来对方一个“嗯”,饶是有再多的话题,也得冷场啊。
更何况,自己压根就没有什么话题。
云洛伊只能伸手掩唇,假装打了个哈欠,“我有点困了,就先回去了。”
不出意外的,他又“嗯”了一声。
云洛伊已经连抽嘴角的欲望都没有了。
她不觉暗暗吐了吐舌头,赶紧转头要溜。
可是,她刚走,小白就“汪汪汪”地叫了起来,像是在挽留她似的,云洛伊一开始没理会,可是它却越叫越凶,照它那架势,只怕是衙门里的人都要被它吵醒了。
到时候,让人看到他们两人大半夜的不睡觉在院子里说话,岂不是让人误会?
云洛伊只能停下来,转身看去。
她一转身,小白就不叫了。
她再要走,小白就又叫了起来。
如此这般循环往复,简直不要太准。
云洛伊哭笑不得,只能又折了回来,神情尴尬地望着秦彧,“它怎么一直叫?”
意思是,你怎么不管管它?真要把人给招来吗?
云洛伊都已经做好了他又回自己一个“嗯”的准备,但是,出人意料的,他竟然破天荒地回了她一句,“想来是久未见你,想你了吧。”
云洛伊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差点怀疑自己产生了幻听。
谁知,接下来他又说了一句,“要不要抱抱它?”
云洛伊呆呆愣愣的,下意识地,发出了一个与他同款的“嗯”声。
直到小白那毛茸茸软乎乎的小身子被她抱在了怀里,她才回过神来,方才真的是秦彧在跟自己说话没错。
云洛伊有些受宠若惊,原来他跟自己,还是会说除了“嗯”以外的其他话的。
小白在她怀里拱来拱去,一个劲地要伸舌头舔她,被她连着揉了好几下脑袋,这才安静乖巧了下来。
因为小白的横插一脚,云洛伊没走成,两人又开始大眼瞪小眼了。
看他那一副泰然自若的模样,云洛伊就有些做不到了,她只觉得两人都快尴尬得冻僵了,她只能在心里开始飞快地想话题。
云洛伊一边摸着小白的脑袋,一边道:“小白真可爱。它多少岁了?”
“两岁半。”
“它是什么品种?”
“波斯犬。”
云洛伊愣了一下,她以为是狮子狗。
当初第一次找了来色诱它的,便是狮子狗。
没想到,它竟是波斯犬。
云洛伊心思不觉飞快地转了起来。
波斯犬,只有波斯属国才有,而波斯属国进宫的波斯犬,也只有宫里的贵人才有机会得到。
那么,秦彧的身份岂不是……
云洛伊不觉飞快看了他一眼,瞬间便确定了自己的猜测。
他这般姿容气度的人,在中了彩雪蛛之后,还能保住性命,除了药城的人,便唯有皇家才有这样的本事了。
更何况,他又是从京城来的。自己早该想到了。
云洛伊的确是猜测过秦彧的身份,知道他的身份绝对不简单,但是却没有猜到,他的身份竟然比自己想象中还要贵重。
云洛伊不觉就想到了檀香,她把他得罪得这么惨,若他回了京城,找她麻烦怎么办?
就凭皇家的本事,真要找檀香的麻烦,那是再简单不过的。
脑中闪过这个想法,云洛伊不觉暗自琢磨了起来。
想说的话在脑中反反复复过了无数遍,她才终于犹豫着开口,“其实我以前跟我师父学过一些医术。”
她小心地觑着他的脸色,斟酌着道:“檀香找我要了个药方,我师父曾说,他用那个药方救过不少药石无医的人。”
她看到秦彧的唇角已经抿了起来,像是要变脸的前兆。
但是她的话都已经说出口了,便没有只说一半的道理。
于是她便加快了语气,飞快道:“我知道你对檀香有成见,但是,她对你其实没有什么恶意,她只是脾气急,不大会说软话罢了。”
秦彧果然冷下了脸,看着她的眼神,就像夜色一般凉。
“你要给她当说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