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藏看向蓬头垢面的女人。
这个西域女人的模样，经过生活打磨，已泯然众人矣。
从她五官里，勉强能察出一丝王室贵气。
她生了两个孩子，还保持苗条的身材，和雪白的肌肤。
两个孩子跟着她，跪在地上，哭得稀里哗啦，鼻涕泪水流成一团。
悟净替她们求情，“师父，若是你打死奎木狼，这孤儿寡母，要怎么过活？”
“她贵为一国公主，还不愁找不到下家吗？”
“师父，你的意思是找个冤大头？”
“不用找，告示一贴，宝象国的男人估计能把头挤破。”
悟净把两个孩子扶起来，继续说，“可谁也代替不了父亲的位置，总不能让他们没有爹吧？”
三藏犹豫了。
孤儿的生活，他体会过。
他收了法阵。
奎木狼好似松一口气，瘫软在地上，低声呻吟。
百花羞公主迫不及待地跑过去，察看奎木狼的情况。
奎木狼被挑断脚筋，身上到处都是大大小小、深浅不一的伤口。
任何一道伤口，没有十天半月是不会痊愈的。
三藏痛恨出尔反尔之人，若不是看在百花羞母子面上，定会把他活活烧死。
悟净说，“奎木狼，输了，就要认，还不感谢我师父？”
奎木狼呆呆躺在百花羞怀里，失魂落魄，没有动作。
唐三藏怒了，飞下来，一把抓起奎木狼，骂道，“直视我，崽种！”
奎木狼看向暴怒至极的和尚，心里一寒，竟尿了出来。
两个孩子抱住唐三藏，哭声大喊，求他放过爹爹。
“懦夫！”三藏把奎木狼丢到地上。
他负气看天，“贫僧以为，敢下凡为妖的天神，都是有骨气的汉子，没想到见着的全是软骨头，一群玉帝走狗。”
“我才不是玉帝走狗！”奎木狼动了动干裂的嘴唇，竭力反驳。
“那你是什么？”唐三藏冷眼看他，“逃下凡的勇士？你也配！”
想到自己连输都输得狼狈，奎木狼没脸回答。
三藏继续激他，“便是到了这步田地，不敢承担家庭的责任，还想一死了之？”
“我当然，舍不得自己妻儿。”
奎木狼终于绷不住，抱着百花羞跟两个孩子，哭了起来。
一家子哭得好不伤心。
八戒回来，见了这场面，没好气地说，“奎木狼，你这小子抢了公主，生了娃，就偷着乐吧。”
“我已经感到很满足了，这么多年来，从来没有想过回天上，哪怕有人告诉我，吃了唐三藏的肉，可以长生不老，我也没有动心。”
“怪不得这么多年来，老国王没有百花羞公主的消息，原来是你山洞藏娇，不敢露面啊。”
八戒觉得奎木狼有些可笑，放着好好的神仙不做，为了一个女人，躲到山洞里当妖怪。
三藏问道，“奎木狼，我留你一条性命，但你要把公主送回去，不然我很难向老国王交待。”
“全听三藏法师安排。”百花羞公主拉过奎木狼，跪在唐三藏面前。
“你当真愿意听我的？”
奎木狼点了头。
三藏思索片刻，下定了决心，道，“与其人不人，鬼不鬼的躲着，不如褪去神骨，干脆做个凡人，从此与妻儿踏踏实实过日子，不好吗？”
“我明白法师的意思。”
奎木狼从嘴里吐出珠子，在伤口处滚动。
被银剑划破的肌肤、挑断的脚筋，随即痊愈。
他盘坐在地上，将自己精元逼出体外。
两颗珠子一起飞到唐三藏面前。
三藏接过，让八戒把他们带回宝象国。
悟净留下来，陪他坐在山洞外。
三藏给悟净精元，待他吞下后，方才惆怅地叹出一口气。
悟净好奇，问道，“师父是为奎木狼感到不值吗？”
“当然不是，不过是感叹罢了。”
悟净不懂，唐三藏笑笑，没有继续解释。
他跟沙悟净回到宝象国时，举国欢庆，满城百姓都在为失而复得的百花羞公主庆贺。
不知道奎木狼是怎么解释的，国王很满意这个女婿，对两个小外孙也格外疼爱。
唐三藏师徒因寻回公主有功，一并被邀请入席。
当夜晚宴上，奎木狼趁敬酒的功夫，到三藏身旁，小声说，“法师，先前狂妄，不懂事，多有得罪，还望法师不要往心里去。”
“无碍，我这人记性差，过段时间就忘了。”
奎木狼在他身旁坐下，更加小声说，“法师，你们继续西行，可要当心啊！”
“嗯？”唐三藏放下酒杯。
“当年我下凡之际，看到沙漠里似有一股魔气，那魔气以漫天沙漠为屏障，难以琢磨，听路过的商人说，总有商队无缘无故消失，必定跟魔气有关。”
天地间，成妖者多，成魔者少。
三藏点点头，“这些年里，你就不曾过去看看？”
奎木狼轻笑，“自是去看过，可沙漠无边无际，气温高，根本不是人呆的地方，加强那魔气，连商队也不敢过去，我几次都无功而返。”
“好！我会多加小心的。”
三藏举起酒杯，与奎木狼碰一下。
二人一笑泯恩仇。
在宝象国休息几天，了解了沙漠的情况，奎木狼把唐三藏师徒送出城门。
临行前，他放心不下，再告诫一句，“三藏法师，沙漠里白日气温高，只能夜间赶路，本就险峻万分，藏在里面的家伙，已经成魔，比不得寻常妖怪，如果不嫌弃，就在……”
三藏一听他要挽留，出口打断他的话，“我会多加小心。”
百花羞也上前，“若是遭遇困难，法师再回宝象国便是，我们一定好生招待您。”
三藏微微点头。
八戒牵马，催促道，“师父，太阳下山了，再不上路，可又得浪费一天时间。”
三藏笑呵呵地上马，跑出几步，问猪八戒道，“猪头，为何如此积极？”
“师父，你不知道，二师兄在宝象国没讨个好，被宫女嘲笑一番，早就想离开这个伤心之地了。”
“沙师弟，揭人短处可不仗义啊！”
太阳落山，尚有光线。
气温开始降低，他们找出行李里的衣服穿上，按照商人的地图，在黄沙里跋涉。
唐三藏一眼望去，到处都是单调的黄色。
风沙席卷，连根野草都没有。
沙漠广阔，干燥，寂静。
星辰露脸。
入夜，二十步以内依稀可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