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久不见，三藏法师！”
白衣女人轻飘飘地飞过来，白色裙带落在蜈蚣精身上，将蜈蚣精变成一只小虫子。
蛇头女人站到白衣女人身后，态度恭敬地跪在地上。
唐三藏被蜈蚣精扰醒，心中暴怒，见着女人，火气消了一半，话一出口，竟有些温情，“巨鹿一别，已过十年，这些年，你还好吗？”
“很好，你呢？”
“马马虎虎，过得去。”
“听说你要去西天讨经书？”
“你知道的，我这人有些理想主义。”唐三藏摸摸光秃秃的脑袋，很刺手。
他想，有新头发长出来了，该找个熟练的剃发匠修理才是。
女人默默看了他一会儿，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来，“婉月呢？可好了？”
从白衣女人口中听到婉月的名字，唐三藏的身体微微一震，但他很快恢复平静，淡然笑道，“也好，只是眼睛再也看不见了。”
“以一双眼睛的代价，挡住七十二天神毕生一击，已是万幸。”
唐三藏听不出她话里的意味，是赞赏，还是讽刺。
女人继续问，“听说她也在长安？”
三藏点头。
“有时间，真想见见他。”
“你与她虽同为妖界之主，几千年来从未见过面，为何如今想见见？”
女人莞尔一笑，“我只是想知道，那个让你放弃我的人，究竟长的什么样？她的眼睛是什么样的，鼻子是什么样的，嘴唇是什么样的，都让我很好奇的。”
唐三藏尴尬地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我没及格，还不能看看标准答案什么样吗？”
唐三藏笑了，“胧月，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在为当年的事耿耿于怀吗？”
“当然！”女人情绪激动起来，声音也不自觉地高昂起来。
“所以你今天来，只是为了问这个？”
“我纠结了这么多年了，便想从你口中知道一个答案，当年为何选她不选我？”
唐三藏缄口不语。
“三藏，回答我。”
女人飞到唐三藏面前，盯着他那双如静湖般的眼睛，想从微妙的表情变化里找到答案。
她失败了，三藏不动神色，甚至不回避她逼视的目光。
往事历历在目。
当年为保唐三藏，胧月也曾替他挡过【诛仙剑阵】，丧失了万年修行。
可感情这种东西，不是等价交换的。
胧月做得再多，也换不来唐三藏的一生欢喜。
婉月出现的那一刻，她就输了。
唐三藏轻轻叹出一口气，“这些年，我也曾一次次梦见过你，或许是出于愧疚，或许是还忘不掉。无论如何，你我都不可能再回到过去，何不将希望留在明天，活得潇洒一点？”
“把希望留在明天？”胧月笑了一下，“当年若非你带领人妖两界反抗天庭，我妖界何以落得如今这般下场？妖灵流离失所，连个安身之所都没有，何其可悲。”
“我曾许诺过，会给妖界一片净土，西行取经，为的不止人间，也为了妖界。”
女人摇摇头，“你不也许诺过，给我一个依靠吗？”
唐三藏一愣，再次陷入长久的沉默。
当年他只身一人闯进归墟境界，凡人之气引来妖魔，幸得胧月相助，才没有死于妖灵的捕杀之中。
二人在长久的相处之中，渐生情愫。
唐三藏以为那就是爱，年少轻狂的他在血月之下，许诺胧月，要给她一个温暖的港湾。
当年的无心之言，他已经记不清了，却让胧月记了十几年。
见气氛凝重起来，胧月背过身，坐在屋脊上，“罢了！今天来，不是兴师问罪来，也不是出于嫉妒婉月，只是偶然相逢，想与你见见而已。”
三藏点头，不说话。
胧月衣袖一扫，变出两坛酒，“三藏，陪我喝杯酒吧！”
“好。”唐三藏没有拒绝的理由，坐到胧月身旁，端起一坛酒，大口大口往嘴里灌。
其实他不喜欢喝酒，可很多年前，为了讨胧月一笑，硬是喝掉了归墟的十八坛烈酒。
便是那一日，胧月将一颗心放在他身上，决计今后无论他去到哪里，都会陪在他身边。
而今再喝酒，只是为了浇灭心中的忧愁。
胧月也端起酒，喝了一大口。
酒喝掉半坛，三藏醉了，脸颊通红，开始压不住心中的话。
他躺在屋顶上，望着藏在乌云背后的月亮，忽然觉得人间的月，跟归墟界里的血月颇有几分相似。
三藏眯起眼睛，问了此生最不愿问起的一个问题。
“胧月，告诉我，你可曾恨过我？”
爱之深，恨之切，这个道理他自是明白，甚至在心里准备好了答案。
胧月以相同的姿势躺在他身旁，嘴角上扬，“没有，我从来没有恨过你，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不甘啊！三藏，我曾一次次祈求上苍，让我留在你身边，无论以什么身份，让我留在你身边就好。”
“对不起，让你失望了。”
“不！是我做得不够好。”胧月抓起酒壶，继续喝酒。
“感情的事，本就不能勉强。”
唐三藏余光里看着女人。
这张温柔的脸他比谁都熟悉，曾经因为担心这张脸离开自己，唐三藏曾在星夜里一遍遍触摸她的脸，想用手指记住她的面容。
而今人依在，手指触觉依旧，记忆活过来了，他却没有了当年的温情。
三藏鼓起勇气，轻声问道，“这些年，为何不曾在东土见过你？”
“你曾想过，找我？”
唐三藏点头。
“我知道你在大唐净土寺，便不曾踏过东土半步。”
“避开我，还是为了避开婉月？”
胧月笑笑，“都不是，单纯不想见而已。既然你我无法再续姻缘，倒不如相忘于江湖，如此，对你，对我，对婉月，都好，不是吗？”
“可”
“没有可是，三藏，为了让自己过得好一些，我已经很努力了，不见你，也是努力的方向之一。”胧月将剩下半坛酒喝尽，闭上双眼。
“三藏，再吻我一次。”
唐三藏犹豫了一下，终究在酒精的刺激下，微微侧脸，吻住胧月的唇。
那一瞬间，他真切地感受到胧月的悲伤。
有泪从胧月脸上划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