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着头上被敲出来的几个大包，李霹雳总算懂得了什么叫作安静如叽。
罪魁祸首则淡然地收回扇子，仿佛刚才只是手滑，李复徐徐踱步至书架前，负手扫视着典籍，显然在为李霹雳挑选着合适的教材。
只是……选了半晌，李复沉默了。
尽管他识达古今，才谋过人，连大唐平面图都一清二楚，但在“怎样试探李霹雳的同时提高她的知识层次”这件事上，李复破天荒的犯了难。
说到底，李复也只是个新手师父，他学从上代九天鬼谋罗宇，读万卷书行万里路，用兵治国之道熟记于心。如果让他点评一下江湖局势顺带干翻几个boss没什么问题，但带徒弟嘛……对不起，真没做过。
最令李复头疼的是，罗宇的教学模式并不能套用在李霹雳身上。罗宇是何等高人，话只说半句，剩下半句乃至其他发散性内容都得靠李复脑补出来，也亏得李复是个人才，不然这玄天君之位能不能回到他手中都难说，这样高智商的对话……李复瞥了一眼李霹雳。
李霹雳：“瞅我干啥？”
默默转回头，李复的手指在书脊上一一扫过，最终取出了一本轻而薄的小书。
“此书虽无甚饰词，却蕴含了极丰富的哲理，你回去通读七日，待期限到后，再与我诉说感悟心得。”
接过这本只有几页的书，其实说是几张纸钉起来也不为过，李霹雳怀着激动而紧张的心情翻开了一页，确实纸上的字笔画少了很多，看上去也比较护眼。
只是……李霹雳纠结的道，“李叔，你不觉得这进度有点快吗？”
见李复挑起眉毛，李霹雳酝酿了下，很真诚的道，“虽然能理解你打破下限的苦心，但是我可能比你的下限还要下限一点……我的意思是，上来就要写读后感小作文，会不会有点超纲了啊？”
略微一顿，李复似乎思索了下李霹雳的话，“确实，某失误了。”
李霹雳疯狂暗示道，“对啊对啊，你看我都读不懂，怎么可能理解作者的中心思想嘛。”
“不错，倘若不解文意，纵有意会也是南辕北辙，”李复上道的点了点头，接着合扇在手，从旁边抽出许多张纸来，郑重地放在了李霹雳的手上。
李霹雳：？
“俗语道好记性不如烂笔头，若想理解经典，必先熟记，若想熟记，自当抄阅，”李复毫无感情的道，“某竟然疏忽了这么简单的道理，实是不该。”
“全文背诵并默写十遍。”
李霹雳：？？？
小小的脑袋里满是大大的迷惑，李霹雳怀疑李复与她之间是否存在某种误会，数了数这致死量的纸厚度，李霹雳一阵眩晕，勉强扯出了一个礼貌的微笑，“李叔，我觉得背书这件事吧——”
再抬首，眼前哪里还有李复的身影？趁着李霹雳崩溃的时候，李复早就脚底抹油开溜了。
“——大可不必，”看着空旷无人的庭院，李霹雳顿时噎住。
人干事？啊，这叫人干的事吗？
心中忍不住对李复喷了无数句保护动物，李霹雳遂成放弃状，认命地拿起鬼谋亲自布置的家庭作业，摇摇晃晃往村中而去。
其实在传统的古代，李复的理论是正常的，谁小时候没背过几篇八股文呀？但对李霹雳来说还不如三天之内鲨了她来的痛快，她连技能都不背，还想让她背课文？那可真是想桃吃。
但转念一想，反正李复只让她交读后感，又没说亲自考她背诵，所以到底是默写十遍还是抄写十遍嘛……翻着也就几页的小册子，李霹雳心里有了主意，拽过毛笔歪歪扭扭的写了起来。
村东。
今日是个好天气，日光晴朗，微风拂动，将梅雨后的阴郁一扫而空。闲来无事，陈商坐在大柳树下，在地上铺了张凉席，晾晒着新切好的草药，另一只手拿着本古书，看的颇为自在。
正翻页的功夫，远处传来了一阵脚步声，陈商抬头望去，没想到正是许久不见的李霹雳，她手里捏着一张薄纸，似乎一路小跑而来，看到陈商向她招手后，李霹雳露出了些许尴尬的神情。
“陈大夫好，”规规矩矩打了招呼，李霹雳挠着头，“小月在家么。”
“她在后院，你且去找她吧，”捋了捋胡子，陈商慈祥地打量了一通李霹雳，“看来你的伤已经好的差不多了。”
李霹雳有些茫然地点了点头，忽然想起陈商的医术貌似比紫晴高，毕竟人家是北天药宗的传人，小月能对药理和医道知之甚多，很大一部分都是因为陈商从娃娃抓起赢在了起跑线上。
“如此便好，若无变故，你很快就能恢复如常了，”陈商越是欣慰，李霹雳就越发毛，“对了，月儿晚些还有功课，你们若玩可不要太久了。”
“没关系的，我不是找她玩，”连忙摇了摇手，李霹雳举起那张纸，“有几个字想问她一下，问完我就走啦。”
不知为什么，陈商的表情一瞬间古怪了起来，他盯了半晌李霹雳纯真的脸，然后迟疑的道，“你……要向她问字？”
“是，是啊，”李霹雳心虚了下，感觉陈商整个人都不好了，难道是自己说错了话？
想起这位是唐简的前手下，估计藏得也很深，自己还是小心为妙，别又像李复似的被抓包……这厢下定心思，李霹雳打了个哈哈赶忙离开了。
背后似乎传来了陈商犀利的眼神。
几步跑到后院，见小月正蹲在地上摘草药，李霹雳总算松了一口气，很开心地向小月挥了挥手，看到小伙伴来了，小月也很惊喜，脸上顿时咧出了笑容。
“霹雳姐姐！”拉着李霹雳坐下，小月倒了一杯茶，“你来找我玩吗？”
喝了两口润润喉咙，看着小月天真的表情，李霹雳感觉良心有点痛，摸了摸小月的头道，“等问完问题再陪你玩好不好？”
乖巧地点了点头，小月一脸很幸福的样子，看的李霹雳更心痛了，这么可爱的萝莉最后沦落到远走他乡的结局，唉，要是稻香村没有全灭就好了，说到底都是李复的锅。
李霹雳叹了口气，把纸递了过去，小月看了片刻，有点奇怪的抬起头来，“姐姐，这是什么呀？”
“什么也不是，”李霹雳怎么可能说这是你李复叔叔给我留的作业呢，说了还要不要面子了，她连忙很严肃的道，“上面的字认得吗？”
“认得呀，”小月歪了歪头，“这些都是夫子教过的字，霹雳姐姐肯定也认得吧。”
“……”
李霹雳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抓错了重点，“卧槽，稻香村还有夫子来着？”
素质教育普及的这么好吗，亏她咸鱼了这么久，还以为稻香村就是个村来着，原来除了她其实大家都有在好好学习的吗？
“有的呀，只是姐姐你受了伤，夫子说伤好前就不用来了，”想到这里，小月笑的更开心了，“不过你现在已经痊愈，估计夫子过几天就会让你来啦。”
心底呐喊了好一阵，李霹雳惊恐的道，“夫子怎么会知道……”
“咦，你来的时候没有见到他吗？”在李霹雳越来越崩溃的眼神中，小月浑然不知的道，“就是爹爹呀，他既是村里的大夫，也是夫子呢。”
李霹雳总算明白为什么她刚才说要请教小月时陈商会露出那么复杂的神情了，虽然大家都懂知识最后会还给老师，可老师估计也是第一次见有人这么大言不惭地说自己忘得一干二净还要骚扰他女儿吧。
捂着脸沉默了许久，李霹雳觉得自己还是找个机会再跳一次悬崖比较好，现在想起来和陈商的对话，简直令人窒息。一边的小月拽了拽李霹雳的袖子，见到她无知的神情，李霹雳几欲泪下。
“那你从头给我讲吧……”
是的，李霹雳的计划就是这么无耻，李复不给她讲解全文，她可以找别人啊！如果找紫晴或者村长会被打小报告，她就去找毛毛莫雨小月，反正李复说书上的内容很简单，没道理五岁小孩看不懂对不对？
假如看不懂，就让他们再去问就行了……内在是个成年人的李霹雳美滋滋地想道。
一篇文章让她拆成了三份，分别拿去问莫雨毛毛和小月，三小只绞尽脑汁，加上左右打听，总算在第七天到来之前帮李霹雳把文章“翻译”好了，李霹雳感动的泪流满面，完全忘记了虽然她每个字都认识，但连起来是什么意思嘛……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你可知此话道理何在？”面无表情地检阅完了李霹雳狗啃似的作业，李复揉着眉心道。
“额，虽然我不是人，但你是真的狗……？”
李复：……
他看着缩起脖子的李霹雳，握着扇子的手忽然特别痒。
“念在你认得了这么多字的份上，好学的精神值得表扬，”李复端着风度一忍再忍，多年的教养此时得到了完美的体现，李复在风中老神在在地摇着扇子，轻笑着吐出四个字，“回去重想。”
李霹雳：……
她面如土色地缓缓起身，拿起书恍惚地远去了，这时李复咳嗽了一声，她心中一动，不知悲喜转过头去，然后就看见李复伸手道，“忘记给你换一本书了。”
人干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