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该的，应该的。”墨老爷子点点头，纪修筠这老小子不在，他老是忘了宁宁是个天师，总是担心自家孩子在外面受欺负。
“我记得……”他略略思考，皱纹簇拥在一起，“当时你师父在s市的时候，这些东西是在黑水街上买来的。”
“只不过……具体哪一家店，我就不清楚了。”老爷子摸了摸下巴，纪修筠那老小子，天天神神秘秘的，这些事情也是他无意中才知道的。
“黑水街……”
黑色在五行之中属水，表灵动、聪颖，以水为名，寓意守财之象，纪宁坐在车上想，看来黑水街的主人是个低调求财的人，在风水一道上应该也十分精通。
到了黑水街，纪宁看着一条街，寂寥无人，明明在聚财守宝的地方，却不见客人游玩购物。
这一条街，几乎都是做白事的。
怪不得，纪宁现在明白了，哪天能没有人去世呢，白天昼夜轮回间，死生有命，哪一家都不可能逃得开这生命最后一程。
只是，黑水街一路上，左右两侧店门口均挂着白色灯笼，大大的“寿”字张贴在门口，还有绑好的花圈和纸扎娃娃。
靠左的第四家门前尤甚，那纸扎娃娃笑容诡异的咧开，明纸雪白，笑容殷红似血，几乎咧到嘴跟，双手成拳祝祷，一喜一悲，衬得是更诡异万分。
好逼真，像是活的！
纪宁不禁走过去仔细端详，眉眼精致，不像是画上去的，伸手摸了下材质，手感细腻，没有粗糙的纹路……
不像是一般的明纸，像是……人皮？！
心中惊疑，他伸手推开门，“吱呀——”一声，木质的宅门发出一声悠长的鸣叫，在无人之境显得凄怨。
却没有注意到，身后那一对娃娃的嘴角更上扬了几分，眼中闪过一丝不明的光芒。
一进屋，满屋的纸扎娃娃，双眼直直盯着进来的人，接待的人身穿罗裙，身子窈窕，丹唇笑颜，婀娜多姿的扭着细软的腰肢，微微欠身行礼。
“奴家——这厢有礼了。”施了个万福礼，丹唇微启，如芙蓉泣露，“不知贵客临门，有失远迎。”
“请贵客稍等，主人马上就来。”
“你……”纪宁震惊了，因为眼前的女子眉目鲜活，身上却并无活人的人气。
这分明是个纸扎人！
他竟然不知道世界上竟然有这样高超的纸扎匠师，甚至……让纸扎人有了灵魂。
“姑娘好。”纪宁微微平复心情，躬身回礼。
岂料那姑娘罗袖掩唇，微微浅笑，声音如宫铃长鸣，侧身躲过那一礼：“贵客客气了，这一礼，恕奴家不能承。”
“贵客请用茶——”那罗裙女托来一方小盘，上面放着两杯清茶，除却茶水是真实的液体，从托盘到茶杯都是明纸扎就。
“多谢，”纪宁在绿罗裙指引下落座，点头示谢。
“奴家告退。”绿罗裙像极了古代侍女，一举一动都端庄有礼，云步退了下去。
纪宁端起茶杯，轻啜一口。
好香的茶！
像是雪顶含翠，用冬日融化的雪水封坛存下，需要的时候用泥炉微微烹煮，茶汤清亮，香味扑鼻，是天然的好茶。
师父和他在道观，每年冬天都会封上几坛，一些留下自己品尝，另一些则是被师父寄送至交好友，墨老爷子那里存了一坛，其余的……
纪宁想，应该就是在这家【禄庄】的主人这里了。
“致虚极，守静笃，万物并作，吾以复观。”
一道清朗的声音传来，纪宁不禁扭头去看。
身后的人手持一柄玉扇，身形修长，暑意沸腾时手上仍带着一副白色云锦手套，纪宁向上看清他的脸。
这个人看起来这样年轻！
纪宁心中略带讶异，只是一头白发用玉冠高高竖起，五官艳丽、面胜好女，身上是古人的装饰，一身圆领衫，腰间坠着香囊扇坠，风雅极了。
“你就是小宁？”那人右手扇子微摇，扇子下坠着一方小印，随着动作轻轻晃着。
他缓步而来，一双狐狸眼笑意盈盈，勾人极了。
“清净坚守，宁静致远，”他走的明明很快，却眨眼间移到了纪宁面前，已然坐下品茶，微微小啜，“不错，纪修筠有个好徒弟。”
“前辈过誉了。”纪宁不敢和长辈一道坐着，立到一旁，不好意思的笑了下。
“坐下吧，不必拘礼。”他放下茶盏，微微拂袖，右手支着额发，一双勾人的眼看过来，明明是正常的眼神举止，却显得媚眼如丝。
只是，媚眼抛给傻子看，纪宁完全不懂这些，只老实恭恭敬敬把人当做前辈。
溥雪心中微微一动。
不错，心地纯净、目中无尘，是个修玄术的好苗子，纪修筠那老小子运气真是不错，白捡了这样一个徒弟。
“你要的东西，我都备下了。”他略一抬手，罗裙女袅娜而来，托来一个小包裹，里面是足足的朱砂和黄纸。
纪宁有些惊诧，眼前人竟然如此神机妙算，将他的来意、选择都早然预知，还备齐了材料。
“不必惊诧。”他微微一笑，以扇掩唇，“以你如今的造诣，想做到通过去、知未来，不过只待朝夕。”
“只是，”他略略一顿，眉梢一挑，风情万种，“你见天地、见众生……”
“不知道何时才能见自己？”
他含笑凝视着对面的人，外物不足惜，修习路上，最大的难关便是自己，更何况这孩子身上并不只是……
他笑而不语。
“怎么出来这么久？”
一道醇厚的声音从楼梯上传来，纪宁不禁去看，来人一身玄袍，身材高大，墨发如漆垂至腰间，五官分明，一双剑眉入鬓，双眼如寒星，周身的气质虽然极力掩藏但仍然十分恐怖。
他自然无比走到溥雪座椅边，俯身微微施力，将人从竹椅上抱至自己怀中，像是撸猫似的将一头雪发顺了一顺，怀中人也顺势依靠在那人胸膛前，两个人一冷一热，却融合的无比自然，周身气场全然不像两人。
纪宁看的微微脸红，只好低下头不再去看。
非礼勿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