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找了张窗帘将女孩瘦小的身体裹上，直到此时，他的双手已经血肉模糊。
他无力地靠在一旁残缺的墙壁上，眼前的小镇尽是废墟，他守在这堆曾经埋葬女孩的废墟旁，不敢再踏出一步。
从傍晚到黑夜，那些卑微的求救声从小到无，而他却像个疯子一样奔向一堆无声的废墟，再将其中的尸体挖出。
他痛苦地蜷缩起来，即使肉体早已麻木。
……
夜空中的星海浩瀚而壮美，它犹如一副旷世神作，美得让少年流下眼来。
可是，他绝不想在此时看到如此美丽的星空，像他这样的怪物，就应该在刚才的睡眠中死亡。
他想爬起来，但四肢仍在不断颤抖，这让他摔了回去。
少年狠狠咬牙，他身心俱疲，从内到外再没有一点力气。
可是，有什么东西在他眼前发光，他疑惑地睁开眼，看到了地面上的那颗散发着虹光的宝石。
他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把它拾起。
「奇迹」，它能实现他的任何愿望。
少年愣住了，没人告诉他，他也没见过它，但他却在现在知道了这些。
他四处张望，但在这里依旧只有他一个人。
他低下头，将那颗五彩斑斓的宝石塞到女孩手中，她一直很喜欢这种漂亮的小东西。
……
他抱起女孩，向那无边的黑暗中逃去。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他不能逃跑！可是无边的恐惧却从心底升起，它要将他吞噬，他不得不逃走。
他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直到那片璀璨的星海消失，他才停了下来。
他从女孩的手中夺回那颗宝石，似乎要急切地向它许下愿望。
他觉得自己都有些神经质了，可是此时他混乱的感性早已将他的理性碾碎，他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
但下一刻他就下意识地退后了几步，因为一个身影正从他面前的黑暗中现身。
没有人说话，对方就如同黑暗本身，让他没来由地感到恐惧。
嘣！
子弹钻入他的头部，在他那早已麻木的身体中，痛苦剧烈地沸腾了起来！
“啊啊啊啊啊——！”
他觉得自己的肉体和灵魂共同破碎，也在此彻底分离。
他想求救，他想活下去！因此他死死地抓住了手中的「奇迹」。
对！只要他向它许下愿望，他就可以活下去！
……
……
不。
整个世界都在离他而去，就连他那最后的嘶哑，也一点点地消失了。
不，那样的愿望是多余的……
他本就不应该存在，但是……如果能从一开始就改变这场悲剧……
拜托了。
……
扬往他脑门上用力地来了一下。
“唔啊！”覃越条件反射般坐了起来，“痛……”
“你这小子打算睡到什么时候？”扬面无表情地举起手，似乎还要再敲他一下。
“等等等等一下啊！”覃越赶紧捂住脑门，“我已经醒了，不用再敲了！”
覃越微微转头，因为他发现这个房间里还有第三个人。
那是一名蓝发蓝瞳的女孩，虽然她戴着口罩，还有意地避开他的目光，但覃越觉得就算她大大方方地摘下口罩，自己也不知道她是谁。
但是出于礼貌，覃越还是问了一下。
“这位是……？”
虽然从这时起女孩就在盯着扬了，但后者依旧毫无顾虑地说出了她的身份。
“这位是你曾经的好哥们……嗯……好姐妹，林泽一。”
“喂！不是说好了不说出来的吗？！”
但扬毫不在意，“有什么关系？反正这家伙是喃铜。”
“喂！我什么时候有的这个设定？”
“差不多啦。”扬摆摆手。
“差不多你个鬼啊？！”
“所以这和他是喃铜有什么关系……？”林泽一有些无语。
……
“所以，你真的是泽一？”覃越有些难以置信，还想用手去戳戳她的脸蛋，不过被后者一掌拍开了。
覃越看了一眼扬，“不会是「衡」的那个什么“炼金术”吧？和你一样？”
扬白了他一眼，“你以为她是活雷锋？”
得不到答案的覃越只能再度看向林泽一，虽然后者也正在思考要如何向他解释。
“该怎么说……要说得简单易懂一些的话，那就是「奇迹」的力量吧，它为我提供了一个合适的身体。”
“「奇迹」……吗？”覃越沉思片刻，“是因为你原来的身体……消失了？”
“不，是“林泽一”这个存在被「抹除」了，但被「奇迹」影响过的人还记得。”
“那……为什么不造一个男人的身体？”
“……”
“未希她不让我换。”
……
“话说回来，我是……？”覃越回想了一下昨晚的情景，但回应他的只有疼痛。
扬瞪了他一眼，“白痴，昨晚你差点就要突破「界限」了，还要我给你擦屁股。”
“啊……”覃越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昨晚……他好像是……
他的表情不禁凝重起来，那个身影，那种气息，他能确定就是当时袭击小镇的那个巨大精灵无疑，可是那之后的事……他完全不记得了。
“应该没出什么大事吧……？”他有些心虚地问道。
“自己去和博士解释清楚。”扬开了一罐可乐，“剩下的事情你问她。”
“泽一？”覃越不明所以，“什么意思？”
林泽一抬起手，魔王的力量便在其上浮现。
“如你所见，我现在有着魔王的力量，所以可以对你体内的那种「毁灭之力」进行支配。”
“支配……？”覃越心中一喜，“那不就是可以控制我体内的……”
林泽一摇了摇头，“很抱歉，一开始我也是这么想的，但当我尝试之后才发现——你的力量虽然来自“魔王”，但却不是来自和我所到达的那个世界的“魔王”。”
“什么……意思？”
“你有没有思考过，你体内如此强大而狂暴的力量从何而来？”
“这……”覃越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似乎从我出生起我就有这种力量，一开始我还以为这是精灵与人类力量交集变异而成，但……父亲告诉我，我和他们并没有血缘关系……”
“但你并不是精灵。”扬说道，“你就和大多数拥有灵力的人类一样，只拥有灵力没有灵核。”
“但是博士说，我确实没有灵核，但「毁灭之力」……它一样能在我体内源源不断地产生……”
扬耸了耸肩，“这我就不知道了。”
其实他曾经也怀疑过覃越的力量可能是像超能力那样的「异能」，但如果不在「里界」内，覃越的身体强度其实与正常人无异，这样的身体是无法支撑体内那样强大的力量的，而事实也早已证明，「毁灭之力」本就是他的一部分，它并非来自于外界刺激而产生的“变异”。
但此时林泽一发声了，“或许，你的这种力量其实是来自灵魂，也就是所谓的「灵魂力量」。”
“「灵魂力量」？”覃越有些懵，“所以归根到底还是走向玄学了是么？”
“记得我刚才说的么？你的「毁灭之力」虽然来自“魔王”，却并不是我所认识的魔王。”
“别问问题了，你问再多我也不懂啊。”
“就像是阴阳平衡、正邪对立一般，世界会让同等量的“毁灭”与“新生”共存，以保证整个世界的力量平衡，而魔王，他虽然代表着“毁灭”，但他同样可以“创造”，比如他手下的“魔将”，其实就是他自身力量的衍生。”
“在初次接触到你的力量的时候，我本以为它和我身上的魔王之力同源，但，它们只是相似，你身上「毁灭之力」的根源，来自另一个世界的“魔王”。”
“呃……所以？我们有办法能再叫一个魔王过来吗？”
“不用那么麻烦，我们从一开始就说了，这份力量来自你自己，你完全可以控制住它。”
“你说得那么简单……我也想啊。”
“但是事实证明，除了个别情况，你现在已经把它控制得很好了，不是么？”
“可是……这难道不是药物的作用……？”
扬叹了口气，“你不会真以为那几颗药有那么大的作用吧？一杯凉茶能帮你灭100c的高烧吗？”
“可是……你不是说天华市内有很多人依靠这种药物来抵抗「邪灵」的侵蚀吗？”
“你觉得，他们的力量能与你的力量相比吗？”
“……”
覃越确实无话可说，因为他并没有被限制人身自由，平常也和正常人无异，所以他自己总有种自己就是普通人的错觉，但真要说的话，他这足以毁灭一个小镇的力量从来都不是什么“小绵羊”，而是能媲美导弹威力的重量级武器。
与他的「毁灭之力」相比，那些在天华市暗处生活着的「异能者」都显得温柔可爱。
“所以，你们是想说，一直以来都是我的自我安慰，其实我可以将它控制好？”
林泽一点了点头，“或许你已经注意到了，你每次暴走，都是因为你情绪的极度异常，比如——你遇见了杀死你妹妹的罪魁祸首。”
覃越不禁吞了吞唾液，“你怎么会知道……？”
“刚才你做的梦。”林泽一解释道，“其实是我在调和你力量时，对它进行的全面调查。”
“它的不稳定因素大多来自于你自己，比如那些痛苦的回忆，你耿耿于怀，始终不能放下，它就像是炸药的引线，虽然平时没有事，但只要出现一点火星，就会将它轻松引爆。”
“呃……你不会想说，这种力量其实就是靠我的心情来控制的吧？”
“这么说也对。”
覃越第一次觉得自己与这个世界产生了参差，就好像他费尽心思地想把一扇门锁上，却发现根本不需要钥匙，它自己就会锁上……
“因为你一直把这份力量当做外物吧？所以你反而不能很好地控制它。记得我之前说的「灵魂力量」吗？试着去接受它，容纳它，就把它当做你灵魂的一部分，这样你才能更好地去掌握它。”
“听起来还是好玄乎……”
“总之我只能这样说了，毕竟再说下去你也不能理解。”林泽一起身，“如果以后你的力量再次出现不稳定的情况就来找我帮你调和……也算是还之前欠你的人情。”
林泽一正想转身离开，但覃越却叫住了她。
“泽一……”
“嗯？”
覃越本想问些问题，比如说这一年他去哪了，又比如他身上“魔王”的力量……但最后他还是没问出口。
“没什么。”他笑了笑，“只是感觉……你变了很多，不只是外表。”
“把后面那句话去掉好么？而且我才刚回来没多久，不要说得我死了好多年一样！”
“啊哈哈。”覃越会心地笑了，果然面前的林泽一还是和以前一样，只不过，他身上的沉重感，终于消失了呢。
“好了，我要走了，不然未希她又要念叨。”
“嗯。”
等到林泽一离开，覃越看向了一旁的扬。
“扬……你从一开始就知道么？”
但后者神情不变，缓缓地将他手中的可乐饮尽。
“也不能说是一开始吧，只是我觉得，太早把这些告诉你也没什么用，而且……”
他看着覃越的眼睛，“虽然你这家伙总是叫我放下，但每个人心中都有着无法放下的事情吧，那些事，不是一两句话就能放下的。心锁，总归还是要自己来解开。”
覃越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脸，他想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没开口。
“覃越，如果有机会的话，去见一下你妹妹吧。”
覃越愣了一下，“扬……你认识她？”
“你傻吗？2月20日那天你就已经见到她了。”
“2月20……”覃越努力回想起那天的情景，但他只记得当时他要把林泽一从光柱里救出来，还有……
“就是混在那支魔法小队和你对拳那女孩。”扬不紧不慢地说道，“她是「极东十字星」的成员，魔法代号是——「弥」，我想，除了你妹妹，应该没有人能继承这个名字。”
“小弥……”覃越稍微想起了那天的情景，但他还是不记得女孩的样貌，毕竟他们仅仅只见了一面。
他现在只保存着一张小时候的全家福，不过就算从他来到天华市算起也快5年了，曾经的那个小女孩，早就长成了他不认识的样子吧。
“扬……”
扬看着他的双眼，“不要说一年前，就是现在的你，估计也没有去见她的打算吧？所以我就没有告诉你。”
“……”
他往扬身边靠了靠，然后抬头看向墙壁。
“扬，你说，她会恨我吗？毕竟小时候，我答应了要一直陪在她身边保护她的，却在那天不告而辞……”
“如果你真的感到愧疚，就赶快把自己的力量调整好，然后……离开天华市，去和她团聚。”
覃越看向扬，和他不同，扬身上所背负的东西要比他多得多，他同样有家人，可是团聚……对扬来说，或许是件不可能的事情。
“干嘛用那种眼神看着我？”察觉到覃越的目光后，扬露出了不爽的表情。
“不是不是，”覃越赶紧打圆场，“我只是在想，如果你也能尽快摆脱束缚就好了，那样就不必被困在天华市了吧……”
可扬却一脸严肃地盯着他，“覃越，看来我必须提醒你，“自由”不一定是件好事，天华市虽然是一个牢笼，但也是许多人的栖身之所……在这里，他们不必被看作怪物……即使这本就是一个漩涡。”
“但束缚和压抑人们的，从来不只那些无法控制的力量，还有整个社会……它带来的痛苦，远比在牢笼内互相撕咬要多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