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令狐冲知道来梅庄的第一场比试是跟“一字电剑”丁坚对决,但丁坚是梅庄的仆人,尚且不能擅自做主,于是丁坚说道:“两位请进厅上用茶,待在下去禀告敝上,见与不见,却是难言。”
向问天笑道:“丁兄和江南四友名虽主仆,情若兄弟。四位前辈可不会不给丁兄的面子。”
丁坚微微一笑,让在一旁。向问天便即迈步入内,令狐冲跟了进去。走过一个大天井,天井左右各植一棵老梅,枝干如铁,极是苍劲。
来到大厅,令狐冲看着墙壁上一张字画很特别,见画中所绘是一个仙人的背面,墨意淋漓,笔力雄健,画上题款是:“丹青生大醉后泼墨”八字,笔法森严,一笔笔便如长剑的刺划。
令狐冲知道梅庄的四个庄主的爱好是琴棋书画,对于别人的夸赞肯定相当在意,于是令狐冲说道:“童兄,我一见画上这个‘醉’字,便十分喜欢。这字中画中,更似乎蕴藏着一套极高明的剑术。”
向问天尚未答话,丁坚在他二人身后说道:“这位风爷果然是剑术名家。我家四庄主丹青生说道:那日他大醉后绘此一画,无意中将剑法蕴蓄于内,那是他生平最得意之作,酒醒之后再也绘不出来了。风爷居然能从此画中看出剑意,四庄主定当引为知己。我进去告知。”说着喜孜孜的走了进去。
向问天咳嗽一声,说道:“风兄弟,原来你懂得书画。”
令狐冲道:“我甚么也不懂,胡诌几句,碰巧撞中。这位丹青生倘若和我谈书论画,可要我大大出丑了。”
忽听得门外一人大声道:“他从我画中看出了剑法?这人的眼光可了不起啊。”叫嚷声中,走进一个人来,髯长及腹,左手拿着一只酒杯,脸上醺醺然大有醉意。
丁坚跟在其后,说道:“这两位是嵩山派童爷,华山派风爷。这位是梅庄四庄主丹青生。四庄主,这位风爷一见庄主的泼墨笔法,便说其中含有一套高明剑术。”
那四庄主丹青生斜着一双醉眼,向令狐冲端相一会,问道:“你懂得画?会使剑?”这两句话问得
甚是无礼。
令狐冲见他手中拿的是一只翠绿欲滴的翡翠杯,又闻到杯中所盛是梨花酒,猛地里想起祖千秋在黄河舟中所说的话来,说道:“白乐天杭州喜望诗云:‘红袖织绫夸柿叶,青旗沽酒趁梨花。’饮梨花酒当用翡翠杯,四庄主果然是喝酒的大行家。”
丹青生一听,双眼睁得大大的,突然一把抱住令狐冲,大叫:“啊哈,好朋友到了。来来来,咱们喝他三百杯去。风兄弟,老夫好酒、好画、好剑,人称三绝。三绝之中,以酒为,丹青次之,剑道居末。”
尽管令狐冲对他这个自封的“三绝”很不看好,但是令狐冲很喜欢喝酒,既然丹青生收藏那么多好酒,要请他喝,当然不亦乐乎。
当即跟着丹青生向内进走去,向问天和丁坚跟随在后。穿过一道回廊,来到西一间房中。门帷掀开,便是一阵扑鼻酒香。
令狐冲曾经在洛阳听绿竹翁细论酒道,又得他示以各种各样美酒,一来天性相投,二来得了名师指点,此后便赏鉴甚精,一闻到这酒香,便道:“好啊,这儿有陈年汾酒。唔,这百草酒只怕已有七十五年,那猴儿酒更是难得。”
丹青生拊掌大笑,叫道:“妙极,妙极!风兄弟一进我酒室,便将我所藏三种最佳名
酿报了出来,当真是大名家,了不起!了不起!”
令狐冲见室中琳琅满目,到处都是酒坛、酒瓶、酒葫芦、酒杯,说道:“前辈所藏,岂止名酿三种而已。这绍兴女儿红固是极品,这西域吐鲁番的葡萄酒,四蒸四酿,在当世也是屈一指的了。”
丹青生对于这个忽然出现的酒中知己很是看好,于是就请令狐冲喝这四蒸四酿的葡萄酒。
令狐冲喝了一杯,说道:“四庄主,此酒另有一个喝法,可惜眼下无法办到。”
丹青生忙问:“怎么个喝法?为甚么办不到?”
令狐冲道:“吐鲁番是天下最热之地,听说当年玄奘大师到天竺取经,途经火焰山,便是吐鲁番了。”
丹青生道:“是啊,那地方当真热得可以。一到夏天,整日浸在冷水桶中,还是难熬,到得冬天,却又奇寒彻骨。正因如此,所产葡萄才与众不同。”
令狐冲道:“晚辈在洛阳城中喝此酒之时,天时尚寒,那位酒国前辈拿了一大块冰来,将酒杯放于冰上。这美酒一经冰镇,另有一番滋味。此刻正当初夏,这冰镇美酒的奇味,便品尝不到了。”
向问天之前一言不,因为虽然也很喜欢喝酒,却往往是大碗喝酒的豪饮,根本就不懂这么多的酒中学问。
现在这事情的展正跟向问天的计划不谋而合,他顺着说道:“可惜江南一带,并无练‘寒冰掌’、‘阴风爪’一类纯阴功夫的人物,否则……”
他一言未毕,丹青生喜叫:“有了,有了!”说着放下酒桶,兴冲冲的走了出去。令狐冲朝向问天瞧去,满腹疑窦。向问天含笑不语。
过不多时,丹青生拉了一个极高极瘦的黑衣老者进来,说道:“二哥,这一次无论如何要你帮忙。”
令狐冲见这人眉清目秀,只是脸色泛白,似乎是一具僵尸模样,令人一见之下,心中便感到一阵凉意。丹青生给二人引见了,原来这老者是梅庄二庄主黑白子,他头极黑而皮肤极白,果然是黑白分明。黑白子冷冷的道:“帮甚么忙?”
丹青生道:“请你露一手化水成冰的功夫,给我这两位好朋友瞧瞧。”黑白子翻着一双黑白分明的怪
眼,冷冷的道:“雕虫小技,何足挂齿?没的让大行家笑话。”
丹青生道:“二哥,不瞒你说,这位风兄弟说道,吐鲁番葡萄酒以冰镇之,饮来别有奇趣。这大热天却到哪里找冰去?”
黑白子道:“这酒香醇之极,何必更用冰镇?”
令狐冲道:“吐鲁番是酷热之地……”
丹青生道:“是啊,热得紧!”
令狐冲道:“当地所产的葡萄虽佳,却不免有些暑气。”
丹青生道:“是啊,那是理所当然。”
令狐冲道:“这暑气带入了酒中,过得百年,虽已大减,但微微一股辛辣之意,终究难免。”
向问天道:“原来如此。若是寻常的英雄侠士,喝这酒时多一些辛辣之气,原亦不妨。但二庄主、四庄主隐居于这风景秀丽的西湖边上,何等清高,和武林中的粗人大不相同。这酒一经冰镇,去其火气,便和二位高人的身分相配了。好比下棋,力斗搏杀,那是第九流的棋品,一二品的高棋却是入神坐照……”
黑白子怪眼一翻,抓住他肩头,急问:“你也会下棋?”
向问天道:“在下生平最喜下棋,只可惜棋力不高,于是走遍大江南北、黄河上下,访寻棋谱。三十年来,古往今来的名局,胸中倒记得不少。”
黑白子忙问:“记得哪些名局?”
向问天道:“比如王质在烂柯山遇仙所见的棋局,刘仲甫在骊山遇仙对弈的棋局,王积薪遇狐仙婆媳的对局……”
他话未说完,黑白子已连连摇头,道:“这些神话,焉能信得?更哪里真有棋谱了?”说着松手放开了他肩头。向问天道:“在下初时也道这是好事之徒编造的故事,但二十五年前见到了刘仲甫和骊山仙姥的对弈图谱,着着精警,实非常人所能,这才死心塌地,相信确非虚言。前辈与此道也有所好吗?”
丹青生哈哈大笑,一部大胡子又直飘起来。向问天问道:“前辈如何笑?”丹青生道:“你问我二哥喜不喜欢下棋?哈哈哈,我二哥道号黑白子,你说他喜不喜欢下棋?二哥之爱棋,便如我爱酒。”
向问天道:“在下胡说八道,当真是班门弄斧了,二庄主莫怪。”黑白子道:“你当真见过刘仲甫和骊山仙姥对弈的图谱?我在前人笔记之中,见过这则记载,说刘仲甫是当时国手,却在骊山之麓给一个乡下老媪杀得大败,登时呕血数升,这局棋谱便称为《呕血谱》。难道世上真有这局《呕血谱》?”
他进室来时,神情冷漠,此刻却是十分的热切。
向问天道:“在下廿五年之前,曾在四川成都一处世家旧宅之中见过,只因这一局实在杀得大过惊心动魄,虽然事隔廿五年,全数一百一十二着,至今倒还着着记得。”
黑白子道:“一共一百一十二着?你倒摆来给我瞧瞧。来来,到我棋室中去摆局。”丹青生伸手拦住,道:“且慢!二哥,你不给我制冰,说甚么也不放你走。”说着捧过一只白瓷盆,盆中盛满了清水。黑白子叹道:“四兄弟各有所痴,那也叫无可如何。”伸出右手食指,扎入瓷盆。片刻间水面便浮起一丝丝白气,过不多时,瓷盆边上起了一层白霜,跟着水面结成一片片薄冰,冰越结越厚,只一盏茶时分,一瓷盆清水都化成了寒冰。
向问天和令狐冲都大声喝彩。向问天道:“这‘黑风指’的功夫,听说武林失传已久,
却原来二庄主……”
丹青生抢道:“这不是‘黑风指’,叫做‘玄天指’,和‘黑风指’的霸道功夫,倒有上下之别。”一面说,一面将四只酒杯放在冰上,在杯中倒了葡萄酒,不久酒面上便冒出丝丝白气。
令狐冲道:“行了!”
丹青生拿起酒杯,一饮而尽,果觉既厚且醇,更无半分异味,再加一股清凉之意,沁人心脾,大声赞道:“妙极!我这酒酿得好,风兄弟品得好,二哥的冰制得好。你呢?”
向着向问天笑道:“你在旁一搭一档,搭档得好。”
黑白子将酒随口饮了,也不理会酒味好坏,拉着向问天的手,道:“去,去!摆刘仲甫的《呕血谱》给我看。”
令狐冲心里明白,要让江南四有比剑,确实需要用投其所好。向问天用他们最为希望得到的宝物来引他们打赌比剑,相当高明,若是直接要比剑,他们绝对不会答应。
ps:没办法啊!这一段在梅庄打赌的原文太妙了,写江南四友出场以及他们的爱好,以及向问天如何引他们打赌的。若是我一笔带过,感觉太空泛了。兄弟们不要见怪,等任我行被救之际,绝对跟原剧情不一样,令狐冲不会被关在西湖牢底,而且江南四友的命运也会有些不同。
任我行被救之后,那么他跟东方姑娘的矛盾;令狐冲有个纠结的地方,帮助东方姑娘,还是任盈盈这边,值得思考。
今天的章节里边,原文的内容太多,因此今天再更新一章,估计十二点之前上传,佩服金老爷子,四位庄主出场的内容,改无可改,如果改了太多就变味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