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晏之带着君嘉树一路游山玩水,走走停停,花了一个半月才到了中州。何晏之知道君嘉树从未来过中原一带,又怜惜他命途多舛、受尽坎坷,便总是找一些途径的名胜古迹,带着君嘉树一路游览。这些时日下来,君嘉树对何晏之的依赖更胜往昔,几乎到了寸步不离的地步。何晏之本想将君嘉树安顿好再往江南去,但是如今的嘉树身体赢弱,精神又格外憔悴,他实在不忍心撇下少年一人,便想着等君嘉树的身体好一些,再做打算。
何晏之数次在言谈之中透出要与君嘉树告别的意思,叫少年不免一惊一乍起来,他时时刻刻担心着何晏之会弃他而去,于是行动坐卧都黏着何晏之,甚至住店都不肯独自一个人住,缠着何晏之要同住一间。何晏之如何能拒绝,每当君嘉树含着泪楚楚可怜地看着自己便忍不住心软了下来,一路走来,两人同塌抵足而眠,关系便又亲近了几分。
等到了中州便已经接近江南,何晏之思忖着自己要去找杨琼,还不知阿耀在杨琼面前如何编派自己,带着君嘉树多有不便,又想着找一个安全可靠的地方可以安顿少年。何晏之怀着心事,不免生出了近乡情怯之心,他虽然一心想着去找杨琼,但是离江南越近,心情反而越发地忐忑不安。自从在陈州与杨琼别过,何晏之这些月来再未出现过沸血之热,他心中有些奇怪,又猜想着或许是杨琼已经解了血咒反噬之毒,如此一想心里不免越发惆怅起来。自己对杨琼已经没有了丝毫的用处,又凭什么继续留在杨琼的身边呢?
君嘉树见他一脸愁容,闷闷不乐,心中亦是不安,便绞尽脑汁地说些趣事给何晏之听。何晏之只是含笑着听他絮絮叨叨地说着,却是一只耳朵进一只耳朵出,根本没听进去君嘉树同自己说了什么。这一日,他俩来到中州西南的太平镇,中土繁华,沿街都是杂耍卖艺的小贩。君嘉树看得新奇,一个摊子一个摊子地逛过去,何晏之由着他,在他身后便亦步亦趋地跟着。
此日正值镇里的庙会,人群熙熙攘攘,迎面来了一队游街的彩车,何晏之在身后唤着嘉树,让他小心避让。君嘉树心中一动,却故意站着不动。他有时候见何晏之只是沉浸在自己的愁闷情绪中,什么话也不同他讲,便特意做些危险的动作好引起何晏之的注意。何晏之果然疾步追了上来,一把将君嘉树拉到怀里,沉着脸喝道:“人来人往的多危险?你身子还未痊愈,不可如此莽莽撞撞。”
君嘉树却颇有些痴迷地窝在何晏之的怀里,小声道:“大哥,我的头有些晕。”
何晏之摸了摸君嘉树的额头:“还好,没有发烧。”他将君嘉树拉到自己的内侧,“或许是走了一上午的路,有些累了。今日我们就不赶路了,找家酒店休息吧。”
君嘉树乖顺地点了点头,偷眼看了何晏之一眼,随之左脚一滑,一个踉跄,险些摔倒。何晏之当然不知道这又是君嘉树的小把戏,便急忙抱住少年道:“你怎么了?头很晕吗?”
君嘉树靠着何晏之的肩膀,撒娇道:“大哥,我头晕得厉害,走路都不稳。”
何晏之叹了一口气,少年懵懂而可怜的模样总会叫他心软,他握着君嘉树的手,低声道:“无妨。大哥拉着你走。”
君嘉树心中窃喜,任由何晏之拉着,两人穿梭在来来往往的人群之中。君嘉树只觉得此刻的天空都是分外湛蓝,何晏之的体温透着皮肤传到他的掌心,让他浑身上下涌起一阵阵的温情。他早已经不是不经人事的雏儿,他在薛府被薛文渭玩弄了数月,各种羞耻的花样都玩过,自然熟悉男人之间的□□,如今与心仪之人双手交握,便叫他忍不住情动。君嘉树初时只是崇拜信赖何晏之,而今相处日久,又共同经历过生关死劫,早便情根深种,对何晏之痴心暗许。只是何晏之待他虽然无微不至,但是言谈举止间更多的却是兄弟之情,还有那个什么“宫主”从中作梗,叫君嘉树好不心急。
两人手拉着手,在人群中慢慢走着,突然听到旁边的铺子里有人不断喊着“恩公”,何晏之心中诧异,转头回望,却见一个中年的士人穿着湖蓝色的道袍,正站在一个摊位旁边。摊子上挑着一块布幡,上头写着“善观气色”四个字,右边的木桌上放着一块牌子,上面刻着“测字、看相、算命”。何晏之只觉得此人分外眼熟,只是一时间想不起来,倒是君嘉树认了出来,大声道:“林万田?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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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人便是在西屯一起被掳作苦力、修筑地宫的林万田,当时西屯一别,林万田和余下的十几个俘虏拿着何晏之分给他们的一锭黄金便回了中原,大家各奔前程,有人回了原籍与家人重聚,像林万田这样的江湖术士便一路到了中州,重操旧业,继续给人看相算命,过过小日子罢了。
他乡遇故知也算是人生一喜。三人久别重逢,分外激动,那林万田将何晏之视作恩人,自然是照顾得犹为周到,当即收了铺子,领着何晏之和君嘉树,就近找了一处幽静的酒楼,叫了满满一桌酒菜来款待何晏之。三人一边饮酒,一边谈些旧事。几杯水酒下肚,何晏之又心生惆怅,便问道:“林先生素来擅长相面。不如与我也看上一看?”
林万田道:“都说穷人算命、富人烧香,莫非恩公是遇到了什么不顺心的事吗?”他哈哈一笑,又道,“我还是那句老话,恩公龙准凤目,乃是一等一的贵人之相,必定是人中龙凤,一飞冲天。”
何晏之笑了笑:“林先生可与我看看姻缘?”他仰头又喝了一杯酒,这米酒后劲有些大,何晏之一连喝了数杯,便有些头晕目眩起来。
林万田道:“奇哉怪哉。恩公此生与女子无缘,却同男人有刎颈之交,只是……只是……”他沉吟不语,却感觉自己的脚被人不断地踢着,他往下一看,却是君嘉树不知何时拉住了自己的衣袖,随之手心有些微痒,那少年的手躲在桌下,在自己的掌心一笔一划地写着:帮帮我。
林万田心中一动,看看何晏之,又看看君嘉树,不禁面露狐疑之色。少年的眸子里都是期盼之色,他也算是和君嘉树一同经历过生死的人,此刻见君嘉树如此模样,心里也明白了大半,于是清了清嗓子,道:“若说姻缘,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何晏之脸色一沉:“林先生胡说些什么?”他皱眉道,“我是想问,我此番如果去江南,可否破镜重圆?”
林万田沉吟了片刻,终于道:“难。”他叹了一口气,“倒不如慧剑斩情丝,满目青山空念远,不如怜取眼前人。”
何晏之笑了起来:“林先生越说越离谱了。”他不再说什么,只是不停地喝着酒。他原本也不相信算命测字这些事,但是与杨琼之前的纠葛实在渺茫而痛苦,叫他又是思念又是失落,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林万田见他只是不断地喝着闷酒,便劝道:“姻缘本是命里定,恩公也不要太过纠结,该是你的总会是你的。”
何晏之已经有些醉了,只是道:“是我一无是处,配不上宫主。”
林万田给君嘉树使了个眼色:“恩公醉了,嘉树。你快扶着他去休息吧。”
君嘉树应了一声,便过来和林万田扶住何晏之,慢慢朝二楼的客房走去。二人扶着何晏之到了房门口,君嘉树看着林万田,小声道:“谢谢林先生。”
林万田笑了笑:“我方才说的话里也有七八分的真话。”他冲君嘉树挑了挑眉,“你我也算是患难之交,你待恩公的一片痴心,我早便看出来了,事在人为,嘉树,好好把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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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嘉树把何晏之扶进了房间,又叫来热水,细细替他擦身。何晏之醉中唤着“宫主”,这一声声传入君嘉树的耳中,犹似刀绞。他将何晏之扶到榻上,正欲转身却被对方死死拉住了手腕,何晏之醉中根本看不清人,只是口中重复道:“宫主,我待你的心从未变过,你何时才能不怨我恨我?”
君嘉树心中“咯噔”一下,低声道:“大哥,我不是你的宫主,我是嘉树。”
何晏之迷迷糊糊地躺着。君嘉树慢慢走到桌前,背对着何晏之坐下,他心中七上八下,犹豫了片刻,终于从脖子上取下一个香囊来。他打开香囊,棉絮之中是一个小瓷瓶,瓶中还剩着几粒药。这是他在薛府中寻来的秘药,可以激发人的□□,叫人□□,当时他便是给薛文渭下了此药,在床笫间的激情之中刺杀了薛文渭。想不到今日,他又要借助此等腌臜之物来达到自己的目的。
不,不一样的,当时是因为恨,如今却是为了爱。
虽然,爱与恨,都是殊途同归。
君嘉树倒了一碗热茶,迅速把药化在水中,然后转身来到榻前,扶起何晏之,柔声道:“大哥,喝点热茶解解酒。”
何晏之在醉中,只管迷迷糊糊喝下了掺了药的热水。君嘉树慢慢脱尽身上的衣物,便上了床榻,又替何晏之宽衣解戴。他低低地诉说着心事:“大哥,嘉树好喜欢你。”当两人都已经赤诚相见,君嘉树紧紧抱住了何晏之,“大哥,嘉树想和你一辈子在一起。你疼疼嘉树好不好?”
药性已经发作。何晏之猛地翻过身来,将君嘉树死死压在榻上。君嘉树眼中落下泪来,敞开身体,激动地迎接着对方猛烈的占有,只觉得此刻即便死去,也是无怨无憾了。一时间,床榻摇曳,喘息阵阵,一室旖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