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过九黎部族的月和山便可以绕道去陈州,此地易守难攻,且全境都在冰川氏的掌控之下,可以完美避过东屯赫连博格的主力,是去陈州最安全的一条道路。
何晏之如今终于明白西谷连骈为什么要与九黎族的冰川氏交好,冰川氏虽然不算是九黎族中实力最强的一支,但是对陈州而言,恰恰是最好的一支后援军。然而,假若冰川氏最终倒戈向西屯,则会成为插入陈州心脏的一柄利剑。这或许就是赫连哲木朗一心想拉拢冰川氏的最大原因。可惜,天不遂人愿,赫连哲木朗苦心经营西屯多年,不料祸起萧墙,最终死在了花刺子的箭矢之下。何晏之心中微微喟叹,世事纷扰,诡谲多变,前一刻还是骨肉情深,可能下一刻就要叫你死无葬身之地。纵使机关算尽,稍有不慎,便是粉身碎骨。
何晏之驱马向前,瞥了一眼身旁策马扬鞭的冰川白鸟,冰川白鸟的态度暗昧不明,她游刃于各派势力之间,不断扩充着冰川部的势力,何晏之暗忖,自渤海灭后,塞北诸部的纷争便如同养蛊一般,而最终脱颖而出、傲视群雄的那一方,在不久的的将来,势必会成为大清最强劲的敌人。这一点他能想到,清帝不可能不明白,所以这些年来,杨真真才并未对渤海的残部赶尽杀绝,甚至保留了东屯和西屯原有的势力,放任他们自相残杀。
战事缠绵,横亘数百里,岁岁年年,旌旗蔽日,血流漂橹。这里的每一个人都过着刀口舔血的日子,都在为着各自的利益撕咬着、算计着。又有谁会想到赤红的大地上流淌着谁的血呢?又有谁会为无辜战死的孤魂野鬼们哀悼呢?死了便死了,而那些称量天下的人从来不屑一顾,芸芸众生,不过蝼蚁。
冰川白鸟骑术精湛,一骑绝尘,人与马几乎合二为一,何晏之卯足了劲才勉强跟上她。两人带着数十名随从马不停蹄地走了一个多时辰,何晏之终于忍不住道:“公主不稍稍休息下吗?”
冰川白马手持缰绳道:“多谢九王子关心。我只是怀孕,并不是残废。我们九黎族人自小在马背上长大,骑马打猎就如吃饭喝水般稀松平常。”她回首嫣然道,“你们渤海人也是马背上的好手,听闻连十岁小儿都弓马娴熟,赫连氏能在这片草原上称王百余年,也是不无道理的。素来强者为王,弱肉强食,就看鹿死谁手了。”
何晏之微微一笑:“我自幼生长在中原,对漠北之事知之甚少。”他顿了顿,又道,“即便是强者为王,也需要厚德载物。仁义不施而攻守之势异也,公主殿下既然襟怀天下,想必也不屑与豺狼为伍吧。”
冰川白鸟眸光闪动:“我之前果然还是小觑了殿下。”她盈盈笑道,“九王子,你原非池中之物,假以时日,必能一飞冲天。”
何晏之淡淡道:“公主谬赞了。我一介凡夫俗子,贪生畏死,亦不求闻达于世,不过逐波浮沉,随遇而安罢了。”他勒住马,扬鞭指向远方,“公主,你看这片漠北的大地上,数十年来,群雄逐鹿,杀人如麻,有多少杀人者和被杀者?又有多少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生生死死,谁又不想坐收渔翁之利?强者拥兵,厉兵秣马,天下苍生,不过足下之尘,英雄伟业,皆立于枯骨之上。”
冰川白鸟的神情骤然冷了下来:“九王子倒是仁慈。然而漠北诸部,谁的手中不是人头滚滚?九王子如此悲天悯人,实在是可歌可泣。你何不去劝劝你的几位兄长叔伯?叫他们不要再滥杀无辜,鱼肉各部族人?”
何晏之在马上抱拳:“我既然来找公主,便是心怀赤诚。赫连哲木朗已经死了,赫连博格亦不过是强弩之末。”他看着冰川白鸟,目光深幽,“想必数年之后,漠北群雄,无不以公主马首是瞻。”
冰川白鸟冷笑了一声:“赫连家的老九,我最讨厌的便是你这幅阴阳怪气的样子!”她随之一马鞭便向何晏之挥来,口中冷冷道,“说话拐弯抹角的,真正没劲!”
何晏之抬手一把攥住冰川白鸟的马鞭,哈哈笑了起来:“我说的都是肺腑之言。公主不信吗?”他用力把马鞭往自己怀里一扯,顺势将冰川白鸟拉近自己的身边,笑道,“我七哥赫连赤丹和太妃花刺子是什么样的人,想必公主比我更清楚。”他压低了声音,“西谷连骈虽然是公主的好盟友,但是公主不应该也为自己找一条退路么?中原有句俗语,叫做狡兔三窟,公主若想称雄漠北,岂能孤注一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