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闻下人禀报时,冰川白鸟正与母亲冰川北海坐在一处商量着族中事务。冰川白鸟如今有三四个月的身孕,小腹已微微隆起,此刻,她身上披了件宽松的外衣,斜倚在案几旁悠然小饮,但听得“夫婿”二字,一口茶便喷了出来。白鸟瞪大了水蓝色的眼睛看着下人,继而失笑道:“竟然有这样大胆的人?也没有通报他的姓名?”她看了冰川北海一眼,“母亲,这事儿实在是有趣得紧,不如传那人进帐子来问问?”
冰川北海瞥了女儿一眼,只当是冰川白鸟的风流债主找上门来了,便哂笑道:“你不是一心属意那个大清的守将吗?如今,这正主儿不见人影,倒是尽来些杂七杂八的人。”她微微抬了抬下颌,吩咐道,“传那个汉子进帐来吧。我倒要看看是哪个自称我的女婿。”
底下人唱了声诺便退出帐外。不一会儿,只见两名侍从带着一个身姿玉立的年轻人走了进来。冰川白鸟先是一愣,随即拊掌哈哈大笑起来,朗声道:“我道是谁呢?”她指着左右的侍从,“不识贵人的奴才们,还不快快看座!”
冰川北海微微眯起了眼睛,转过头意味深长地问冰川白鸟:“我儿,他就是我的女婿?”
冰川白鸟站起身来,冲冰川北海躬身道:“母亲,这位便是渤海西屯的九王子,浮舟殿下。”说着,她缓步走到何晏之的面前,笑嘻嘻地看着对方:“浮舟殿下,且来见过我的母亲,我们九黎族的族长冰川北海。”
何晏之上前向上座的老妇人恭恭敬敬行了一礼:“赫连浮舟拜见族长大人。”
冰川北海目光如炬:“原来是九王子殿下大驾光临。”她随之微微一笑,“殿下客气了,老身不过是塞北氓隶之地的一介老妪。九王子千金之躯来到九黎,实在是让寒舍蓬荜生辉啊。”她目不转睛地看着何晏之湿漉漉的样子,神色之中颇有一丝玩味,“数月前,西屯曾欲与我冰川氏结亲,我儿白鸟说她相中了西屯的老九,可惜,王罕突然暴毙,西屯这几个月都忙着治丧,我们两家的婚事便耽搁了下来。如今九王子突然到访,莫非是受赤丹殿下的派遣,有意和我们九黎再续前缘吗?”
何晏之微微欠了欠身,目光却看向冰川白鸟,道:“确实是我与公主之间的一些私事。”他莞尔道,“我与公主曾有过约定,但不知还作不作数?”
冰川北海微微一挑眉,朗声笑道:“既然是你们年轻人的风花雪月之事,我这个老太婆便不好掺和了。”说话间,她起身拂了拂衣袖,随即领着帐中的一干侍从们走了出去,唯留下了冰川白鸟和何晏之二人。
冰川白鸟见母亲走远,便又上前了几步,细细打量着何晏之,掩唇一笑,“九王子何至于如此狼狈?”她目光玩味,神情之中尽是探究之色,“九王子孤身一人,突然以我未婚夫婿的名义到访,想必是有求于我吧?”
何晏之微微颔首:“在下初到九黎,为了能立刻见到公主,不得已才出此下策,语出惊人。”
冰川白鸟哈哈一笑:“可是你如今已经见到了我的母亲,得到了她的应允。九王子,你做事从不考虑后果吗?你以为未婚夫婿这几个字是可以随便自称的吗?”她轻轻抚摸着自己微隆的小腹,眸中闪过一丝狡黠,“如今,只怕族中之人都已经知道你是我的夫婿。九王子殿下,这该如何是好呢?”
何晏之这才注意到冰川白鸟的身形,不觉一愣,随之笑道:“恭喜公主喜事连连。”他微微抱拳,躬身道,“还请白鸟公主宽恕在下唐突。”
冰川白鸟淡淡道:“然而,九王子应该明白,说出口的话,从来覆水难收。”她凑到何晏之的耳畔,“不过,九王子能够做我孩子的父亲,我还是很高兴的。”
何晏之哭笑不得:“公主开什么玩笑?哪有随便给人做爹的道理?”
冰川白鸟的双手轻轻搭上何晏之的双肩,吐息如兰:“我们九黎族人素来不在乎父亲是谁。母不可二,父百也可。”她微微侧了侧头,“九王子殿下,未来的九黎族长之父,也不算辱没你吧?”
何晏之握住冰川白鸟的双手,慢慢从自己的肩头挪开,正色道:“公主曾经说过要与我合作,想从我这里探知杨琼的下落。如今,我已经平安离开西屯,但是却欠着公主一个人情。”他悠然一笑,“我这个人素来不喜欢亏欠别人,曾今答应公主的事,自然是要做到的。所以,我今日,便是引公主去找杨琼。”
冰川白鸟颇有些意外地看着何晏之:“如此说来,九王子殿下不是来找我帮忙,而是来还人情债的?”
何晏之点了点头:“还请白鸟公主带在下去陈州,求见西谷大人。”
冰川白鸟退后了一步,负手大笑道:“九王子,你心眼儿也忒多了一点吧。绕来绕去,还不是找我帮忙?真是得了便宜还卖乖。”她冷冷瞥了何晏之一眼,“你怎么不自己去见西谷?只怕是你根本进不了陈州,所以才来找我。”
何晏之作揖道:“公主差矣。一者,我确实欠了公主的人情,曾经答应过公主要找到杨琼。二者,在下知道公主志存高远,一心想与清廷结盟。三者,正如公主所言,西谷连骈与我有诸多误会,若没有公主从中斡旋,只怕他一见到我,便要宰了我。”他神情凝重地看着冰川白鸟,“公主不过举手之劳,却能够真正赢得杨琼和西谷连骈信任,何乐而不为呢?”
冰川白鸟收敛了笑容:“赫连浮舟,不,何晏之,何公子,我凭什么相信你呢?今非昔比,敦古塔氏已经向我冰川氏俯首称臣,我如今也不是非要与清人联手……”
“我的项上人头。”何晏之打断了冰川白鸟的话,“如果我有一丝一毫欺骗了公主,公主可以马上杀了我。”他淡淡一笑,“我的性命都在公主的手上,公主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冰川白鸟终于微微点了点头,她转身走到桌案前,撩衣坐下,沉声道:“好。”她对着帐外朗声道,“传令下去,即刻动身,我要去陈州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