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已经渐渐西下,君嘉树却依然不停地挥舞着手中的长剑,自虐般地一遍又一遍重复着何晏之教给他的招式。自从何晏之答应教他武功以来,已经过去快十天了,君嘉树每天都很勤奋,然而他很快发现,让自己读读四书五经或许还差强人意,但是要他舞枪弄棒简直是难于上青天。连何晏之也不得不承认,君嘉树根本不是习武的材料。琼花碎玉剑法一共十三招,当日在擎云山,杨琼不过只教了一个上午,何晏之便能将整套剑法使下来,然而君嘉树已经日以继夜地练了整整十天,依然连第一招都没有学会。
何晏之靠着一株老树,看着少年紧绷着双唇,笨拙地回旋着身体,然而手中的剑却依然没有丝毫气势,脚步也杂乱无章。少年显然已经太累了,他一刻不停地练了几个时辰,此刻满脸是汗,手脚都有些发软,终于一个踉跄,跌倒在了尘埃里。何晏之以为少年会继续爬起来再练,然而少年却一动不动地坐在黄沙尘里,只有单薄的双肩微微抖动着。
何晏之心中不忍,便走了过去,只见君嘉树正抱着膝盖,将头埋在了臂弯之中,两条细细的胳膊交叠在一起,不禁叫人心生怜惜。何晏之轻轻拍了拍少年的肩膀,柔声唤道:“嘉树?”
少年却不理睬他,只是肩膀一抖,想甩开何晏之的手,哑着嗓子道:“你走开!谁要你假惺惺!”
何晏之心中微微升起一丝恼意来,不禁哑然失笑,戏谑道:“是啊,我假惺惺,所以假惺惺地替你治伤,还假惺惺地教你练武,是吧?”他站起身来,抱着双臂,斜睨着眼睛看着地上的少年,“可是谁叫你这么笨,这么没用呢?就这么简简单单的一招,横竖就是学不会,你这个样子还想报仇?只怕练上个十年也接不了我三招。”
君嘉树抬起脸来,紧咬着下唇,含着泪的眼睛狠狠瞪着何晏之,突然气鼓鼓地挣扎着从地上爬了起来。他用剑拄着地,稍稍平复了一下气息,便轮开剑势,他这次却是直接攻向何晏之,剑招中带着几分的恨意,竟然比方才快了许多。何晏之一愣,不禁笑道:“原来你还是有力气偷袭我哪。”
君嘉树此刻的举止在他眼里不过是小孩子闹着玩儿,他也不急着躲,倒是甩开膀子同少年戏耍起来,一边道:“偷袭可是胜之不武哦。”辗转腾挪之间,他已经来到少年的背后,便伸手搂住少年的肩膀,凑到君嘉树的耳边,嘻嘻笑道:“你知道什么叫杀鸡取卵吗?你若是现在杀了我,谁教你下面的招式?谁帮你逃出西屯?嗯?”
君嘉树只觉得何晏之轻轻柔柔的说话声萦绕在耳边,伴着那人清朗的气息,搔弄着自己的心窝。少年的脸腾地红了,何晏之却一个勾手钳住了君嘉树持剑的手腕,继续嬉笑着道,“你好歹也要卸磨杀驴吧?等用不着我了再对我下手,是不是?”
何晏之的手腕微微用力,君嘉树便已经站立不稳,一个趔趄向后一栽,倒在了何晏之的怀里,手中的剑也随之应声落地。君嘉树只觉得天旋地转,脑仁一阵阵抽痛,浑身上下都像是被抽走了力气一般,浑浑噩噩的。只有一个念头不断地在他头脑里盘旋着:
完了,完了,自己今生今世,只怕是永难为死去的至亲报仇了。
念及此处,君嘉树悲从中来,不禁“哇”地一声痛哭起来,他单薄的身体不停地抖动着,仿佛是积压在心里面无数的悲愤终于找到了一个宣泄口,一股脑儿地要涌出来。何晏之一愣,觉得自己方才似乎是有些过分了,便搂住少年,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低声宽慰道:“好了好了,都是大哥不好,你莫要哭了。”
君嘉树却越发哭得起劲,抽泣着,断断续续道:“我……我太没用了……我怎么……怎么也学不会……不会……怎么办……我什么都做不了……只是苟活着……等死……吗……”
何晏之抱住眼前这个孤苦无依几近奔溃的少年,低声道:“你的伤刚刚好,所以手脚的灵活不足,并不是你没用学不会。我刚才是故意激你的,嘉树,我保证,你只要好好练,一定能学得会。”他伸手擦了擦少年的眼泪,自然而然地轻言细语道,“你别哭了,你一哭,大哥心里面就范疼,好嘉树,别哭了,好吗?”
君嘉树抽抽噎噎地低着头,许久,才感到二人的姿势太过于暧昧,于是挣脱了何晏之的怀抱,红着眼睛道:“我那个杨大哥早已经死了……死了……”他拍了拍自己的心口,“死在这里了!”
何晏之一怔,只觉得胸口发苦,却听到身后有人道:“九弟,原来你在这里呀。”
何晏之转过身去,只见赫连赤丹信步朝自己走来,他的眸光在君嘉树和何晏之的身上扫过,道:“那些奴才真是无用,问了几个,都不知道你在哪里,真是叫我好找啊。”
何晏之道:“是我叫那些人别跟过来的。”说着,一把搂过身边的君嘉树,调笑着说道,“不相干的人跟在旁边多碍眼哪。”他低下头冲君嘉树狭促一笑,又伸手捏了捏少年苍白而细嫩的脸颊,“你说是不是?”
君嘉树涨红了脸,只能低下头,低眉顺眼地任由何晏之搂着,好似一个乖巧的奴仆。赫连赤丹微微蹙了蹙眉,便不再看君嘉树,只是对何晏之道:“九弟喜欢玩乐,也是人之常情,只是明天却是不能这样任性妄为地整日不见人影了。”
何晏之听他话中之意,便知道明天想必是营中要来重要的人物,便道:“是额吉回来了吗?”自从花刺子十余日前走后,便一直没有她的消息,何晏之心中暗想:莫非是这位太妃有甚么重要的事又折回来了?
赫连赤丹道:“额娘去了九黎部落,一时半会儿没这么快回来,不过也快了。”他看着何晏之,缓声说道,“三哥明日午时左右就到。九弟,你明天就留在帐中等着。三哥这一回是特意来看你的。”他顿了顿,又道,“三哥他非常想念你,手足一场,你千万不要悖了三哥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