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婉芝和何晏之一前一后在漆黑的暗道中沉默地往前走着。夜明珠发出的微弱光芒映射在潮湿的石壁之上,滴答的水声自黑暗深处传来,越往前走,越是让人感到毛骨悚然的阴冷。何晏之觉得自己身上的内力在一点一点的消散,地底的阴气显然催动了他体内的寒毒,他的手脚有些麻痹,连骨骼都隐隐作痛,冷汗自他额角缓缓淌下,滴落在地上。
这条密道显然一直通往归雁庄外,两人在黑暗中走了约莫有二三里路,才隐约看到前方有些许光亮。谢婉芝却突然停下了脚步,沉吟道:“方才,沈眉在洞口一唤,那婢女便随着假杨琼出现,显然是恭候多时。此刻,他们自然也在这边的出口守株待兔,只怕我们只要一出去,便会落入沈碧秋之手。”
何晏之道:“采绿临死前说,这里有我想找的人,莫非指的不是杨琼?”他眉头深锁,“或许这也是沈眉父子所布下的局,牺牲一个无辜的女孩儿,将我们骗进来,最后来一个瓮中捉鳖?”
谢婉芝静默了片刻,猛然转身往回走去。何晏之一愣,道:“谢大人难道是要原路返回?”
谢婉芝头也不回道:“既然这条地道有出口,按照常理,沈眉应该派人从出口进入,但是他并没有这么做,反而等着我们出去,是为了什么呢?”
地道中的寒湿之气让何晏之周身上下的骨骼剧痛不止,他尽力调动真气,却远远压制不住体内肆虐的寒毒,唯有强忍着疼痛,道:“他觉得我们一定会从出口出去?或者,他有把握将我们置于死地?”
谢婉芝摇摇头:“他确实恨不得立马杀了我,却应该不会害你的性命。他不派人下来,自然是觉得没有这个必要,或者有极隐秘的事不能让太多人知道。地道中一定另有机关,只是我们方才没有注意罢了。”她开始在墙壁上一点一点仔细地摸索过去,何晏之走上前,举着夜明珠给谢婉芝照明,如此细细找了大半个时辰,依然一无所获。
何晏之已经有些支持不住,连手指都开始麻痹,谢婉芝仿佛也焦躁起来,连步履都有些纷乱。何晏之亦步亦趋地跟随者她,突然一个踉跄,身形不稳,栽倒在地,手中的明珠滚出半丈之远,最终撞在石壁上,裂成了两半。
谢婉芝脸色一变,上前去捡那破碎的明珠。她蹲在地上,手指微微颤抖,似乎极为难过。何晏之挣扎着起身,正要赔罪,却听谢婉芝猛然惊呼道:“莫非是将军的在天之灵有感,来助我们一臂之力?”何晏之一愣,只见谢婉芝十指并用,急切地刨挖着身边的一处浮土。何晏之这才注意道,这处的浮土隐约有些干燥,在这阴冷潮湿的地下,显然有点与众不同。
果然,在谢婉芝扒干净那些掩人耳目的浮土后,何晏之便看见石壁的角落里露出一块雕刻着繁复九宫格的青砖。谢婉芝了然一笑,起身在青砖的八方四位轻轻拨弄了几下,何晏之便听见自己左侧的石壁发出低沉的响声,一时间,砂石俱下,尘土飞扬,石壁轰然裂开了一道半人宽的口子,最叫人惊讶的是,在这漆黑的地道中,竟然透出了些许微光。
何晏之看看谢婉芝,脸上露出喜色:“其中必然别有洞天。”说罢,便要欺身爬进去。谢婉芝却拉住他,低声道:“小心!说不定有暗器机关。”她猛然将何晏之拉到身后,自己先往里匍匐前进,“我先探路,若有不测,你往出口跑,不必管我。”
何晏之拽住谢婉芝的衣摆:“怎可叫谢大人以身犯险?”
谢婉芝回眸笑道:“将死之人,已无所畏惧。”她用力将衣摆一扯,何晏之体内的寒毒正甚,一个踉跄,眼睁睁看着谢婉芝爬入了洞口。
何晏之在洞外站立了片刻,心中略有些焦躁,喊道:“谢大人!谢大人!你可安好?”他隐隐有些不安,来不及多想,也侧过身钻入那处缺口,不断掉落的灰沙迷了他的眼,待他通过窄小的洞口进入里边的暗室,周身上下皆是尘土,发髻也已散开,颇为狼狈不堪。
一股腐臭的味道扑鼻而来,暗室中亮着幽幽的灯光,蒲团和汗巾散落在一角,显然有人一直在这里练功。何晏之定睛打量着四周,昏暗中隐约看到地上有几根森森的白骨,他的心剧烈地跳动起来,手心也沁出冷汗,仔细看去,竟然在暗室的地上看到了垒在一处的几颗骷髅!
何晏之的脑海中猛然出现了采绿那张灰败枯槁的脸,他心里闪过一个念头:有人在这里练功,而且练的是见不得人的邪功!是方才从暗道里上来的那个假杨琼?那么,真正的杨琼呢?此刻又身在何处?
何晏之心中有些不祥的念头,急急地转了几个身,才发现暗室的一处角落还有一道铁门,门内传来铁链铮动的声音,似乎还有人隐约说话的声音。他心头一喜,高声道:“谢大人?”
铁门那侧果然传来谢婉芝的声音:“晏之快进来。”
何晏之应声推开铁门,只见内里是一间刑房,正中用锁链锁着一个人,谢婉芝站在他的身侧。那人蓬头垢面,身上都是斑驳干涸的血痕,显然伤得不轻,然而身材高大魁梧,何晏之自然是认识的,正是数月前奉杨琼之命下山的萧北游。
何晏之还未来得及开口,萧北游却抬起头,冲何晏之冷冷一笑:“你怎么也来归雁庄了?”他微微一动,身上的铁链就发出沉闷的碰撞声,“莫非?你也是归雁庄派来的细作?故意迷惑师兄,引他入彀?”
“不……”何晏之正要矢口否认,却猛然想起自己的身世,暗忖若真要说自己同沈碧秋没有一点关系,倒是十足的假话。他正在迟疑之中,谢婉芝在一旁说道:“是皇长子命他来找本官的。”她转头对何晏之道,“可否试试用你的内力震断他身上的铁链?”
何晏之点点头,几步走到萧北游面前,低声道:“萧护法,宫主一定要我找到你,他说现在只有你可以救他。”
萧北游的脸色大变:“你说甚么!?难道师兄他也遭了沈碧秋的暗算?”
何晏之道:“我一月之前曾在这条暗道之上的阁楼里见过他,他那时已经被沈碧秋所囚,而且,双目失明,武功尽失。”
萧北游仰天嘶吼一声,铁链发出巨大的震动之声:“畜生!畜生!”他双目圆睁,几乎目龇俱裂,眼珠都变得通红,“沈碧秋!老子要杀了你!杀了你!”他呼哧呼哧地喘着气,脸色却慢慢由红转白,他的双唇颤抖着,几乎是哽咽地喃喃道,“师兄,是阿北害了你……阿北真是没脸再见你了……”
何晏之见他癫狂不已,忙按住他的肩,道:“萧护法,我先试着能否弄断你身上的铁链。你莫要动。”
萧北游斜睨了他一眼:“凭你?”
何晏之笑道:“死马当活马医,不试试怎么知道成不成呢?”他之前一直运用内力抵御体内的寒毒,此刻也顾不得那么多,只是气沉丹田,将内力灌于左掌,紧紧拽住穿过萧北游右边肩胛骨的铁索,心中回想起杨琼所传授的内功心法,发力一震,只听锵然一声脆响,那玄铁制成的铁索已然断裂成两半,而何晏之也被自己的内力反震,猛然后退了数步,最后撞在石壁之上。他感到自己的五脏六腑都碎裂了一般,剧烈的疼痛叫他喘不过气来,一股腥甜涌上喉头,他尽力压了下去,摇摇晃晃走到萧北游身边,哑声道:“我……再试试……左边这根铁索。”
萧北游却目光灼灼地看着何晏之:“你哪里来的内力?”他的口气颇为咄咄逼人,“这是纯阳内功,非十数年不得练成,你怎么可能在短短几月之间学会了九阳宫的内功心法?”
何晏之捂着胸口,淡淡道:“这不是我的内功。是宫主为了救我的性命,把他自己的三成内功传给了我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