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诏王府,后花园。
一曲舞罢,二十余位姿容姣好的舞姬长袖绕臂,躬身施礼,款款离去。
就在这时,一名面带稚气的宦官轻步走到闭目假寐的皮罗阁驾前,恭声禀报:“启禀王上,右羽林中郎将李···李将军求见。”
小宦官本想报上觐见者的名号,不承想,刚才他与舞姬相遇错身时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就这么一会工夫,便忘了廊外求见之人的名字,能想起来的只有职务和姓氏。
皮罗阁闻声睁开眼睛,面无表情的看着小宦官,顷刻后,他又闭上眼睛,神情淡漠的道:“孤累了,不想见任何人。节儿,你去看看,他应该是替你大哥前来问安的。”
“是,父王,孩儿这便去。”阁诚节恭声应道,转身离开时,示意小宦官跟上。
刚出凉亭,阁诚节突然转身,甩手一耳光抽在小宦官的左脸上,打得他踉跄旋转,撞到扶栏才停下,嘴角溢出一抹鲜血。
“没用的东西,忘了我是怎么吩咐你的!凡是阁罗凤派来的人一律不予通禀,你竟敢把我的话当成耳旁风,在我面前公然向父王禀报!你想干什么?”
阁诚节越说越气,欺身上前,贴着小宦官的耳际,阴恻恻的道:“别忘了你是如何成为御前近侍的,我既然能把你提上来,也能把你踹下去!”
被一巴掌打懵了的小宦官,听到阁诚节阴森森的话后,他吓得浑身颤抖,若不是栏杆撑着,只怕他已经瘫痪在地,被吓傻了。
“主上饶命啊!”
顾不上嘴角流血,小宦官忙不迭泣声求饶:“奴婢鬼迷心窍,一时糊涂,才做下此等蠢事。恳请主上看在奴婢服侍您多年忠心耿耿的份上,饶奴婢一回,奴婢保证牢记主上的吩咐,再不敢犯糊涂了!”说罢,小宦官便要磕头求饶,却被阁诚节托住,没有跪下去。
“哼!不长眼的蠢才,父王就在旁边,你若跪我,岂不是害我?若让父王看见,难免怀疑猜忌,误以为我有不臣之心?”阁诚节鼻孔一动,满脸阴沉的训斥小宦官。
“主上教训的是,奴婢愚钝,奴婢该死!”
看到小宦官嘴角噙血,带着如丧考妣的哭腔哀声求饶,阁诚节脸色稍缓,极不耐烦的摆了摆手,“罢了,姑且饶你一回。如敢再犯,本座定叫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多谢主上宽恕,主上仁慈,奴婢誓死效忠主上!”小宦官如蒙大赦,感激涕零的恭声拜谢。
阁诚节微微颔,侧身瞥向亭中。
此刻站在皮罗阁周围的四名内侍都很年轻,年龄最大的还不到三十岁,他们都是阁诚节费尽心思,安插在其父身边的眼线。
之前,皮罗阁身边有四男二女六位跟随多年的内侍,深得皮罗阁信任,片刻不离左右。然而这六人却在王陵遇刺中,被竹灵倩全部毒杀,就连皮罗阁也身中剧毒。
从那时起,阁诚节就开始大肆拉拢宫内官宦,培养心腹,而后不惜血本的贿赂再度受宠的郭昭媛,吹枕边风,促使阁诚节安插在内宫的心腹官宦取代六位已故内侍的位置,成为皮罗阁的贴身内侍。
现如今,王宫内外的所有宦官和侍女,绝大多数都已暗中效忠于阁诚节,使他成为王宫内院的实际掌控者。
美中不足的是,驻守王宫的禁卫一分为二,由左、右卫共同拱卫,轮流进入内院当值,使阁诚节无法掌握禁卫兵权;否则的话,整个王宫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所谓左右卫,是南诏仿效大唐帝国禁卫军而组建的羽林军,左卫即左羽林军,由阁诚节出任左卫大将军;右卫即右羽林军,由阁罗凤执掌,出任右羽林大将军。
左右两卫之中,兵马人数完全一致,但战斗力和排名却不同;右卫军不仅战斗力强悍,其统领阁罗凤更是战功显赫,威名远扬,因此南诏禁卫军以右卫为主,左卫略逊一筹,附其尾冀。
与此同时,左右两卫的驻地就在王宫两侧。
右卫占据东边,阁罗凤的府邸东苑其实就是右卫的大将军府;左卫驻扎在西苑,不过其统领阁诚节因近来受宠,便从西苑搬到王宫偏殿居住,其府邸与后花园仅有一墙之隔,紧挨着皮罗阁的寝宫。
正是因为阁诚节又重新获得其父皮罗阁的重用,再加上他煞费苦心的一番经营,王宫内外遍布耳目眼线,使得阁罗凤失宠之后想见父亲皮罗阁一面,都变得异常艰难,近乎于奢望。
也正因如此,现在隶属于阁罗凤麾下的右卫中郎将居然出现在通往后花园的回廊中,这让自认为大权在握的阁诚节恼羞成怒,大动肝火之下,倒霉的自然是年轻稚嫩的小宦官。
殊不知,小宦官之所以会犯这种低级错误,恰恰是因为他初来乍到,成为诏王内侍的时间太短,在宫内根基浅薄,连朝中文武百官都认不全。
以至于,他根本不知道廊外求见的将领究竟是效忠哪方势力的,是阁罗凤麾下将领,还是二王子阁诚节安插在右卫军中的眼线(卧底)?
小宦官还没弄清对方的底细,便贸然入内禀报,招致皮罗阁颇为不悦,也让阁诚节很没面子。
于是,小宦官就倒霉了,被阁诚节一耳光打得嘴角流血不说,还险些招致杀身之祸。
······
打过骂过之后,阁诚节转身走向回廊。
小宦官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他暗自庆幸:“好在主上没有深究,自己总算逃过一劫,若是不依不饶的追究起来,自己便性命不保了。”
就在他长嘘一口气时,刚走几步的阁诚节忽然又停了下来,面带疑惑的扭头问道:“你刚才说求见之人姓李?”
小宦官不明所以,却不敢迟疑,当即应道:“正是。奴婢还查看了他的腰牌,上面清清楚楚刻着‘右羽林中郎将李···’。他的名字有些怪异,似乎不是我南诏人的名字,奴婢之前从未听说过我南诏国也有姓李的,因此奴婢没有记住全名。但他的姓氏我记得很清楚,确实是姓李,这是大唐国姓,只要看一眼就忘不了。”
阁诚节听得眉头紧皱,对小宦官没有记住对方的名字极为不满,不过看到他脸上那青紫带血的五个手指印时,阁诚节便强忍着怒气,没有再火。
毕竟,眼下正是用人之际,小宦官虽然很蠢很没用,可他却是时刻跟在其父皮罗阁身边的内侍,这个职务非常重要,轻易不能换人。
因此,阁诚节尽管很不待见他,却也不会真把他怎么样,打骂一顿还行,却不敢杀他。
“右卫中郎将?还是姓李的将军···真是奇哉怪也!右卫军中所有将领我都认识,为何我从未听说过还有这么个人呢?”蹙眉沉思中,阁诚节自言自语道。
突然,一道灵光在阁诚节脑海里划过,随之而来的是一个已经模糊的场景,阁诚节试图回忆当时的情形,却因最近生的事情实在太多了,致使他的记忆驳杂而混乱,很多场景糅合在一起,似是而非,毫无头绪。
然而,灵光一闪的瞬间,阁诚节隐隐感到不安,眼皮直跳,莫名地一阵心悸。
对于素来感知极其灵敏的阁诚节来说,这种感觉就预示着危险正向自己逼近,或者说,自己此刻已经处在危险之中。
一念至此,阁诚节转身后退,将小宦官推到自己前面,并追问道:“你见过他,那你告诉我,他长得什么模样,身高几许,是胖是瘦?”
“呃?这、、、”突如其来的变化让小宦官有些不知所措,然而阁诚节却抓着他的肩膀,那剧烈的疼痛不容他多想,急忙答道:“那位李将军高大魁梧,近七尺高,容貌俊朗,年纪不大,看起来似乎尚未及冠。
还有,他很和善,说话时语气温和,脸上带着笑容,令人如沐春风一般,很舒服,也很亲切。”
随着小宦官的描述,阁诚节脑海中迅勾勒出一副粗略的画像,可画中人却给他一种似曾相识之感,令他大感诧异。旋即,一个对他而言印象极其深刻的人影与画像融为一体,使粗线条的图像渐渐清晰起来。
与此同时,刚才曾在他脑海中出现过的模糊场景也清晰地浮现出来:“禁卫副统领、南诏王次子,王位第二继承人,呵呵,原来你就是传说中的千年老二,久仰久仰······若贤弟愿意屈尊出仕,我阁罗凤愿将右羽林大将军之位让与贤弟······”
霎时间,阁诚节脑海中的诸多记忆纷涌而至,历历在目,清晰无比。
影像在脑海中流转,阁诚节不由自主的失声惊呼:“右卫中郎将李将军,原来就是你——李景龙!”
“呵呵,李某在此,二王子别来无恙!”阁诚节话音未落,一个爽朗的笑声便钻进他耳中。
霎时,阁诚节惕然心惊,猛然抬头,赫然看到一个快若流星的身影迎面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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