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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7章 被嘲笑的梦想(1 / 1)

人流热闹的街道上充斥着生机,高大的铁门隔绝了路人的视线,将政府大楼隐藏其后。  身后传来拉动铁门的吭吱声,何令珍回头,越渐放大的门缝中现出吴梦落魄的身影,眼圈通红的缓缓跨出大门,单薄的身子似乎一阵风就能吹飞。  何令珍一看她这魂不守舍的样子就知道出了什么事,快走两步将她拥进怀里,挡去头顶的落叶,暖化她身体的冰凉。  “还会有办法的,大宝一定会回来。”

吴梦将脸深埋在他胸口,无声凝噎。  两人才离开庄园一天不到的功夫,回去时庄园里就哭成了一片,何令行急地直跳脚,直接从主楼朝两人冲过来。  “花姨娘听说了战场上的事跑到庄园来问,娘已经知道大宝失踪了,两人正抱头哭呢,三嫂子也在那哭。”

“谁告诉她们的?”

何令行咬牙切齿的拔高了脖子,瞪着小二阁楼的方向,“还能是谁,除了昨儿偷听的那个没别人了。”

赵爱华这会就藏在东楼栏杆边的柱子后瞧热闹,一粒接一粒的磕瓜子,嘎嘣的声音富有节奏。  “先别说其他的,我去看看娘。”

主楼堂屋里一声声撕心裂肺的哭嚎听的人揪心,吴梦跟着何令珍就要过去,突然一个丫头喊住她,“吴梦姑娘,外头有人找你。”

“谁呀?”

丫头摇了摇头,“不知道,是第一次见,还带了个女孩子。”

吴梦怎么也没想到韩科员会找到庄园来,她很久没去药厂上班了,韩科员担心她是不是出事了,就找来了槐树,还带着女儿,在赵根那问到了庄园的地址。  堂屋里乱成一团,吴梦实在没功夫招待他,便想把他打发走,不想韩科员竟是个脸皮厚的,听见庄园里的哭声,不客气的不请自入,寻着声音往主院里去。  吴梦快走两步拦在他面前,“庄园这会有些事,实在不方便招待。而且这里也不是我的家,您不如先回吧,谢谢您特意来关心。”

“你那么久没去上班肯定是出了大事,我来都来了不如和我说说,万一有我能帮得上忙的呢,就算帮不上也能替你们开解一下。我们都认识那么久了,你不用和我客气。”

“是啊吴嬢,我爹是个热心肠,可会开解人了,你有什么心事都可以和他说,大家都是一家人。”

吴梦感觉自己出现了幻听,这是什么奇特父女,果然有其父必有其女,一样的自来熟,厚脸皮,他们什么时候成为一家人了。  “今天确实不方便,改天我再向您道歉。”

正说着,正院里突然传来激动的争论声,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吴梦着急的跑过去,从荷花池天井的瓦顶走廊绕进主院,就见到第二层阶梯边,云凤正竭力拉着花姨娘。  花姨娘脸色苍白的不成样,努力挣扎着云凤的钳制,不停念着要去找令默。  张氏也竭力拦着婆婆,可花姨娘理智失控,怎么也没法冷静下来。  “她们这是怎么了?”

“那个婆婆哭的好伤心。”

一晃神,韩科员父女又跟了上来,好奇的问道。  吴梦无力的叹气,有些佩服他们的脸皮,她那么明显的不待见都能假装没看见?  吴梦两步一阶踏着石阶跑上去,揽住花姨娘脆弱的肩膀安慰着“花姨娘你别着急,令默哥没事。我从团团那看到了死亡名单,令默哥没在上面。”

花姨娘涣散的视线渐渐收回焦距,来回拉扯着吴梦的手臂,声音颤抖的确定着,“真的?”

吴梦用力点头,“上面没有令默哥,他肯定不会有事的。”

“没事,没事……”  滚烫的眼泪一下子唰唰淌下来,花姨娘反复喃喃着,再也支撑不住,身体一软晕了过去。  何令行把花姨娘婆媳俩送回家去了,二太太还侧躺在堂屋的美人榻上垂泪,何令珍一直陪着她,寸步不离的轻声安慰着。  二太太悲伤的呜咽,嗓子都嘶哑了,“将来到了地下,我怎么和令婷交代啊——”  堂屋里人都出去了,只留他们母子二人。吴梦犹豫着想要进去看看二太太,瞧见身后跟着的两父女,一下又收住了脚。  “韩科员这么爱看热闹的吗?”

吴梦语气不善,已经没有之前的客气和耐心,韩科员似乎根本没察觉,扬起招牌式的灿烂笑容,“我听了许久,大概知道是什么事了。我有个铁哥们在南昌军营里当团长,要是有需要,我可以帮忙。”

吴梦一下子转过脸来盯着韩科员瞧,似乎在揣测他说的是真是假。  “我想办法给他去个消息,让他尽量帮忙找找。我们从小穿一条裤子长大的,他肯定会帮忙。”

吴梦激动的眼睛里都闪烁起泪花,攥着手,深深的鞠了个大躬,“谢谢您,只要能找回大宝,这份恩情我一定会还。”

韩科员的女儿笑眯眯的把她扶起来,一脸天真无邪的道,“什么恩情不恩情,等你嫁给我爸爸,我们就是一家人了。”

又是一家人——  吴梦嘴角抽了抽,只把她的话当作童言无忌,但不自觉肩膀重了些。  瓜子磕完了,落了满地的壳,赵爱华把身子探出栏杆,眯起不安分的眼睛望着堂屋门口,“那两人肯定有事。”

临近春节,到处都挂起了红灯笼,百姓们喜气洋洋的置办起年货,偷盗扒窃的事也多了起来,吴梦在早点铺子买锅盔,一眨眼的功夫口袋里钱袋子就不见了,放眼往街两侧望着,正好与一束心虚的视线对上眼,刚想去追,一伙马队嗖的从眼前穿过,扬起漫天的尘土,扑了她一脸的灰。  吴梦闭上眼捂住口鼻,五六匹高头大马在街上狂奔,把行人惊得退避躲闪,斥骂着‘赶去投胎啊’,等纷飞的尘土沉下来,方才的位置早不见了小偷的踪影。  “何令冀,真会碍我事。”

方才那群马队,打头的就是何令冀,她一打眼就认出来了。  丢了钱,又没吃到早饭,吴梦饿着肚子折回了诊所,大宝的事还没消息,她最近做什么都提不起劲来,头疼次数也频繁了。  赵根把弟弟妹妹带到诊所玩,吴梦趴在旁边药柜上瞧他们剪窗花,眼皮一搭一搭,都快合上了,何长锦何长念两个小子突然过来,倒是让她昏昏欲睡的脑子一下精神起来。  “你们俩怎么来了,是来看我的?快过来坐。”

吴梦开心的朝两人招手,长锦笑盈盈的一屁股坐到她身边,亲昵的唤着‘小梦嬢醸’,长念比较腼腆,也更懂规矩,恭恭敬敬的低着脑袋打了声招呼,把琴盒小心的放在腿边,双手双脚并拢端坐在小方凳上。  “长锦,你奶奶和娘还好吗?”

长锦脸上的太阳暗淡了几分,“奶奶倒还好,就是妈妈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可能是想我爸了,这是第一次过年我爸不在家。”

吴梦按压下心里的叹息,她知道张氏的心事,那天花姨娘在庄园痛哭一场后,她和张氏悄悄说了些事。  何令默是没在死亡名单上,却在重伤遣乡的名单上。  对他们那个脆弱的小家庭来说,何令默就是顶梁柱,也不知道他伤到了哪儿,伤成什么样。  吴梦提前告诉了张氏,让她有个心理准备,也能慢慢找时机告诉花姨娘,免得等见到何令默时冲击太大,承受不住。  吴梦心里想着事,瞧见长念一直安安静静的坐在边上,局促的样子像是有什么事,便把询问的目光投向长锦。  长锦心领神会的主动道,“小梦嬢醸,其实我们是来找您借钱的,我们有急用。”

“做什么用?”

长锦利索的回答道,“长念的萨克斯昨天不小心摔坏了,急地不得了,想去找他老师看看,但……我们都没钱。”

长锦没说是长念不敢告诉大太太他们要去邻水,不过吴梦自己也能猜到。  邻水离这不算近,来回怎么也要好些天,马上就是大年夜了,大太太肯定不想长念到处跑。  不过长念爱萨克斯如命,不尽快修好,他怕是觉都睡不好。  “大过年的,你们在外头注意安全,别瞎跑,办了事立马回来。”

长锦看她同意了,和长念交流一个开心的眼神,听话的朗声应着,“您就放心吧,就算我想到处跑,长念也不会准的,他的一颗心全挂在他的琴上了。”

吴梦刚给了他们一包银元,门口突然进来一个冷硬的声音。  “你们这是要去哪儿?”

长念寻头看去,刚刚放松下来的身体瞬间崩成了直线,条件反射的一下站起来,站成一根竹竿,脸上的肌肉都在抖。  长锦也一下收起笑容,规矩的叫了声大伯。  他们本想偷偷跑的,先斩后奏,结果却被抓了个正着。  “背你那破玩意要去哪儿,不老老实实呆家里陪爷爷奶奶,乱跑什么!”

何令冀是个威严的父亲,对待自己唯一的儿子很少有笑脸,不是教育方式的原因,而是因为他看不上自己这个儿子。  “爸,我的萨克斯摔坏了,想去找老师看看。”

“坏了正好,以后就不用吹了,整天嗡嗡的吵的老子耳朵疼。”

何令冀走过去对着凳子边的琴盒就是一脚,嘴里还咧咧着‘挡路’,长念惊得直接扑上去把琴盒抱在怀里,爱惜的模样就像抱着一个孩子。  “当初就不该答应你学什么萨克斯,吹那玩意有屁用,娘里娘气的,一点不像个男人。男人的手是拿来挥拳头的,不是按你那些圆扣子。”

何叔利数年前在邻水创建了一座女校,长念十岁左右时去看望她,认识了一个喜欢吹萨克斯的老师,然后就迷上了这项音乐,经常往邻水跑,一去就是十几半个月。  他对萨克斯的喜欢似乎与生俱来,融入骨子里的,但他奶奶和爸爸都不看好,也不支持,只有他自己顽强的支撑着。  长念垂着脑袋一语不发,抱着琴盒的双臂收紧了些,透着一丝不屈的倔强。  “你吹那玩意将来能做什么,吹洋乐器的戏子?”

何令冀言语中的鄙夷和讥讽深深刺痛了长念的心,但他不知道,长念第一次接触西洋乐是从他经常拿在手上摆弄、炫耀八音盒,是他给长念打开了这扇门,从此一发不可收拾。  吴梦看见长念低垂的眼眸里的难堪和痛苦,从药柜后绕过来,手臂轻轻搭上他的肩膀。  “世上最恶毒的话就是嘲笑别人的理想。任何人的理想都值得被尊敬、被善待。”

吴梦这话既是回怼何令冀,也是说给长念听得。  没什么爱好天生下贱,喜欢就坚持。  不过她也只能说这么多,她没有立场驳斥何令冀怎么教育孩子。  吴梦微笑着拍拍长念瘦弱的肩膀,用笑容无声表达着她的支持。  “回来后去庄园玩,你们二奶奶和小宝姐最近心情不太好,去陪她们说说话,解解闷。我还准备了压岁钱,记得来拿。”

“谢谢小梦嬢嬢。”

两人欢喜的打了招呼,小心的观察何令冀的脸色,瞧他没有反对,一溜烟就跑出了诊所。  “听说你交男朋友了,还是个矮子。”

何令冀吊儿郎当的一屁股在长念方才的凳子上坐下,身体斜靠在药柜上,一脸奸诈的盯着吴梦看。  “你那儿听来的,别乱说。”

“现在大街上谁还不知道啊,福民诊所的吴医生和一个又丑又老的矮子在一起了。人家帮你找大宝,你不得以身相许?”

吴梦不悦的眯起眼,却也没多管,她厌倦了何令冀总是拿单身的事打趣她,理都懒得理他,自己回了后院屋里,把门关的严严实实。  结果天快黑时,翠大婶端着一大盘酥肉来找她说聊天,就说起了街上正传的热闹的关于她和韩科员的闲话。  “你知道那些话谁传的吗,赵爱华和周美兰!”

翠大婶绷着嘴,眼睛往上翻,不时的点着头应和自己的话。  吴梦对这消息倒是一点不惊讶,整天闲得没事专揪着她编排闲话的人也就这两个。  “不过也是老天有眼,第二天就让她俩自食恶果了。”

翠大婶话头一转,又幸灾乐祸的笑起来,津津有味的讲起来,“周美兰为了到处编排你的闲话,把生病的孩子一个人扔家里,孩子下楼找水喝的时候吧胳膊摔坏了。钱喜春滚着轮椅找到她的时候,她正和赵爱华几个女人在茶馆喝茶,当场就被扇了耳刮子,连赵爱华也被打了。钱喜春还警告她以后再敢和赵爱华来往,就把她休回娘家。他还说了一句最狠的你知道是什么吗?”

翠大婶睁大了眼睛看着吴梦,就等着她问她一句‘为什么’,然后就能畅所欲言。  吴梦顿了一会,配合的开了口,“为什么?”

一问出口,翠大婶立马迫不及待地道,“钱喜春说要不是因为她当年在诊所做过助理,懂得按摩复健,怎么可能娶她那种名声败坏地女人。”

翠大婶越想当时的场面越有趣,翘着腿激动的直敲桌子。  “这话真他娘狠,你是没瞧见,当时钱喜春这话一说出来,周媚兰脸一下就白了,要是旁边有条河怕是立马就要跳下去。平时看钱喜春蔫了吧唧的,一句重话都不敢和她说,结果发起火来也有几分男人样,毕竟伤的是家里唯一的独苗,就算病猫也得成老虎。”

吴梦扣着桌沿掉皮的木头,就说这几天去庄园见不着赵爱华人,想来是太丢脸躲在屋里不敢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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