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怀先每一日下了值都会去看桃夭.这一日去的时候,茶舍喝茶的人很少,桃夭正坐在院子里发呆.天气已经很热了,一般人坐在阳光下一会儿,难免会有几滴汗珠,桃夭却不一样,她清清爽爽干干净净,不带一丝水汽.
看见叶怀先进来,眼睛动了动算是打招呼.整个人还是懒懒的坐在那里.
叶怀先已经习惯了她这样爱搭不理,自顾自去烧了水泡茶,然后递给了她一杯.
“叶公子当真每天没有事情做吗?日日往我这里跑.”桃夭慢悠悠的喝茶,顺带着奚落他几句.
“你这里好,没人吵.礼部每天规矩多,老被限制着,来你这呢,想怎样怎样.”他说完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孙公子每天忙什么呢?也不见来喝茶.”桃夭漫不经心的问他.
“孙牧远在户部十分忙.每天要看很多卷宗,他几乎是半夜才下值.”叶怀先说完看了看桃夭:“你对孙公子倒是感兴趣,每次都是问他,你怎么不问严公子?”
“我就是想起谁便问谁..”
说完这句二人都觉得有些没意思,便都只顾喝茶不再说话.过了片刻,小院的门被推开,竟然是孙牧远和严钰进来了.
桃夭看到孙牧远,明显开心了一下,赶紧站起来拿着壶去烧水.叶怀先看着她这一前一后的反差,难免心里会有失落.对着孙牧远幽幽的说:“你来了她才站起来泡茶.我来了这么长时间,坐那动都不动一下.也不理我,也不跟我说话,说话就是问你.要我说,你就把那桃夭纳了妾得了,省着她天天想你魂不守舍的.”
孙牧远看了一眼在忙碌的桃夭,对叶怀先说:“你别胡闹,喝茶就好好喝茶,哪有那么多话?”
“你今日怎么来了?”叶怀先问他.
“严大人下职拉我一起过来.”
一直没说话的严钰倒是开口了:“我想着很久没来喝茶了,便拉着孙大人一起来了.”
几个人边喝茶边闲聊,后来是叶怀先说起来的:“你们听说了吗?去悬空寺的路上,发生了一件大事.之前皇上赐宴,后宫负责掌管这事的常妃,大半夜被发现在营地附近私通.可惜奸夫跑了..说被抓到的时候身上衣衫不整,刚刚完事儿..”
“你怎么知道是私通而不是被陷害?我看那常妃,为人处事极其宽厚大方,根本不像会私通的人.后宫那地儿,恨不能当姑子以示清白,还敢私通?”严钰不同意叶怀先的说辞,狠狠的反驳了他.
“如果不是私通,她后半夜为什么会在山上?而且都找到了私通的罪证!”叶怀先认真的辩驳.
严钰噗嗤笑出了声,一口茶差点没喷叶怀先脸上:“我看你是真的没脑子.既是私通,罪证会那么容易被找到?毁了还来不及.既是私通,什么时候不好,非要在那样的时候?你我皆未看到当时的情形,还是不要妄议的好.你说呢孙大人?”说完看着孙牧远,希望孙牧远能睡点什么.
孙牧远赞成的点了点头:“后宫之事,我们还是不要妄议了.现在常妃已被先行送回宫,后面的事,我等听从皇上的决定便好.何况妄议后宫是重罪,叶大人在礼部难道连这个法纪还没学会吗?”说罢温和的笑了笑:“咱们今儿个出来喝茶,要捡高兴的聊,其它不相干的便算啦!”
一直没有说话的桃夭突然开口:“小女子就是欣赏孙公子这股子正直坦荡.今日孙公子的茶我请了!”
叶怀先一听急了:“那我的呢?”
“叶公子便正常付钱吧毕竟我们小本生意,不能那么豪气.”说罢拉起袖子笑了笑.
“一直来桃夭姑娘这里喝茶,还没有问过,桃夭姑娘是哪里人?家父是做什么的?可有婚配?”严钰突然很正经的问道.
桃夭愣了一下很快恢复了镇定:“严公子这是要去小女子家里提亲吗?要打探我打探的如此清楚...”随后神色变了变:“小女子是江南绍兴人,因着家乡遭灾,家父带着我逃难来京城,谁知路上又遇到匪事,家父...不幸遇难...”说罢眼睛一红,用另一手拎起了袖子轻轻拭了拭眼角:“后来巧遇这家茶舍的老板收留了我...这件事情发生的时候小女子还小,很多事情都不记得了...就记得这些大概...”
叶怀先一看桃夭落泪了,当即生气了:“英雄不问出处!严大人没事问这些做什么!”
严钰赶忙作揖:“随便问问随便问问,怎的还生起气来了?桃夭姑娘也别难过了,我就是看姑娘正当年,想着改日为姑娘做个媒..哪成想问出了姑娘的伤心事..”说着便从怀中掏出了足足十两银子:“今儿个的茶我请了,还望姑娘海涵.”
孙牧远坐在一旁看看这几个人来来往往,又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叶怀先和桃夭.他从第一次起就觉着桃夭不简单,去了户部后也恰巧翻了桃夭的卷宗,与今日所说虽是八九不离十,但孙牧远总是觉得似乎另有隐情.
他也看过这家店主的卷宗,一个普普通通的中年男子,也是从别处逃难过来的,十几年前到了京城,用身上最后的银子盘下这家茶舍.这些都是经得起推敲的..那究竟是什么经不起推敲呢?这家茶舍,每次来,都很少见人来喝茶.京城里喝茶都讲究热闹,边听书边喝茶,有人气儿,这家不一样,地方很偏僻..但是看这家茶舍的生意,这店主是万万养不起的,恐怕早已经关门了.卷宗上也没说店主有别的生意...越是这样,孙牧远越觉得有问题.
他在户部每日看着那些卷宗,已经分门别类的整理过,下了值以后也会以各种借口去探访.这一探访发现了很多问题.
几个人喝完茶天已经黑透了,叶怀先嚷嚷着要去喝酒,另外两人拗不过,便跟着一起去了.
今日叶怀先不知怎么了,三两杯下肚醉态便出来了.捂着脸呜呜呜哭.搞的孙牧远和严钰面面相觑,最后是严钰忍不住了:“叶大人这是怎么了...”
“桃夭怎么就不属意我呢!我日日去看她,她日日不理我...孙牧远一去,屁颠屁颠烧水泡茶..”然后看着孙牧远:“孙兄哪里比我好..”
严钰听了这一番话,忍不住笑出声来.叶怀先也太逗了,忍不住逗他:“我看孙兄可是哪都比你好...”
“你要这样说!我不服气!要说皇上比我好,我服...不行...我要带皇上看看桃夭...要是桃夭看皇上比孙牧远好,就不会这般惦记孙牧远了...”
“你这是什么逻辑?那她要是看上皇上跟皇上进宫了呢?”
“.......比跟孙牧远好!”顿了顿:“也比那个男人好!”
“哪个男人?你来桃夭这还看到过别的男人?”
“没看到正脸...进来的时候那人好似要走了,桃夭抱着他后背哭...听见我来了,那人便进到内院里屋去了...直到我走也没出来...”说完竟然又呜呜呜哭了出来:“我就知道桃夭这么好看,肯定有很多登徒子惦记她!”
“那个男人什么样...你仔细想想....兴许我们能帮你找出来,让你跟他一较高下..”孙牧远突然认真的说.
叶怀先竟然真的认真的回想起来..“个子嘛...跟皇上和孙牧远差不多高...从后背看,不柔弱,好像是习武之人...恍惚看到了一眼鬓角...也跟皇上一样....”叶怀先停顿了很久很久..然后突然睁大了眼睛看着二人..“不会就是皇上吧!!!!”
叶怀先越想越像,不可能啊不可能啊!连连喝了三杯酒,放下酒杯还在喃喃:“不可能啊..不可能啊...”
孙牧远看他这样,知道自己也问不出什么了,又坐了一会儿便找了托辞走了.这是夜已经很深了,官道上一个人都没有,他抬眼看了看天,月朗星稀...他把手伸向天空,挡住那轮月亮,好像世界暗了一点,把手挪开一点,好像世界亮了一点.他童心大发如此往复,突然,他感觉一道亮光飞了过去,在这深夜里显得格外突兀..那是一道火线...军事上用来当作信号...皇上不在城里,七王爷带着部下去保护皇上..这京城怎么会有火线?他突然放下手,向着孙禄府上狂奔!
出事了...出事了...孙牧远直觉出事了,他现在急需找到孙禄!他要告诉孙禄,他想明白了,为什么户部的卷宗那么多问题!为什么那么多不明身份的人出现在城里!为什么这深夜会有火线!他全想明白了!
这城里有一支军队!不是朝廷的军队!孙牧远心跳的非常快,仿佛这深夜只有他一人在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