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战争结束得突然。
活体星球死亡的第一个星期，那个本来失踪的星盗头子回来了。
她带着一队人直接干净利落地屠戮着身下的异种，他们甚至比一直在前线的星盟战士还要经验丰富。
一行人从自带的机甲里下来，他们年纪差不多大，却都意外地年轻。
几十个人，他们彼此看上去不像是很熟的模样，但是他们的配合默契得离谱。
他们都有着几个共同的特征——异常强大的气息，以及脖子上的数字。
一个这样的人出现已经让人意外，何况是几十来个人同时出现，他们要是隶属同一个组织，那无疑对星盟是一种威胁。
中央首臣看着这些人整整齐齐地又出现在战后的公开直播里，只觉得心里莫名恐慌。
他看着没什么表情的纳伽，听他说了两句话，如坠冰窖。
他说：塔司的武器就是黎晚晚。
他说：人体实验的恶果最终竟然要由人体实验的武器来终结。
会议室里落入了一片死寂。
宁宁的眼下青晕，眼里全是血丝，她看着监控里黎晚晚最后的身影，喉里一片发紧。
监控里，黎晚晚穿过空旷的过道，纳伽的披风在她身后翩跹，像一件华丽而又庄重的婚纱，她微笑着，宛若是去赴一场盛大而又浪漫的婚礼。
宁宁的嗓子因为干涸而变得嘶哑难听，她的声音不大，却清楚地传递给了所有人。
“08124——黎晚晚脖子上的数字。这不是间谍编号，也不是罪犯号码，它代表着她是第八千一百二十四个实验品。”
“在她之前的八千一百二十三个实验品全部死亡，在她之后的无数实验品中，仅存活了三十八人。”
“就是我们。”宁宁说：“那个自爆精神核的假卡洛，也是我们之一。”
“三十年前，以塔司为首的一众研究员启动了‘普罗米修斯计划’，后更名为‘火种’计划。”
“为了这个计划，他们培养了数以万计的实验体。目的就是培养出可以对抗异种的基因武器。”
“这些实验品大多数人都是从胚胎开始就进入了研究进程，也有少数人从孤儿院被选中进入实验。”
“我生于人工孕囊，我血缘上的父亲——就是斯莱曼上任家主。”
“而黎晚晚她……就是那个少数人。”
“我们从很小开始，活着唯一的任务就是面对杀不完的异种，我们的身体被各种改造。”
“最后，绝大多数人都死了，有的死于异种的手下，有的死在手术台上。”
弹幕都空了下来，显然没人想到，那一串数字的背后烙印下的是如此令人绝望的过去。
“黎晚晚的血液可以有效瓦解异种的自愈系统，她是火种计划唯一成功的实验品。”
“你们不好奇异种怎么出现的吗？”宁宁露出了一个极为恶劣的笑容。
黑眸紧盯着空中的摄像头，让人透过屏幕都能感觉到一股直蹿脊梁骨的冷意。
“人类拥有强大的科技，也贪婪的想拥有星种的神秘力量。可惜不同物种之间，始终都存在着一条不可跨越的鸿沟——就是生殖隔离。”
“那是一段比‘火种计划’跨时更长，也更为昏暗的活体实验计划。”
“简单来说，就是人类发现自己后天只能接受脆弱的植物类精神核后，妄图编辑基因来改变下一代，制造出可以跟星种结合的人类。”
“也就是星盟人。”
“所以，各位可以说都是混血。”
没人敢猜测这场实验死了多少人。
听到这句话的每一个人都看向自己的精神核，他们知道，这个实验成功了。
自己的精神核是用血骨堆砌而成，而他们以此为傲，并且无数次地嘲讽那些无核者们，觉得他们是如此的卑贱，根本不配跟他们并称为同一物种。
“而第一批异种，就是这场实验的产物。”
“经过无数次的变异重组，最后就成了这个模样。”
“你们觉得植物精神核又少又废，是因为根本就没有天生的植物核，无论是黎晚晚还是塔司，他们的精神核都是后天移植的。”
纳伽抬手，巨大的光屏上出现了一个画面——巨大的血色光蔓搅烂活体星球的外体防御。
很快，视频陷入三十秒的黑暗，再然后，就是一场血肉横飞的爆炸。
血腥至极的画面却让人感受到一壮绚丽的悲壮。
飞行摄像头并没有直摄的能力，这些画面全来自与纳伽机甲的黑匣子。
“光蔓里的红色就是黎晚晚分散的血液。”纳伽说着将满胸的功勋一个又一个地扯了下来。
他是纳伽•斯莱曼，自从军开始，未尝一败，当之无愧的战神。
“自异种出现以来，死了很多人……”联盟首臣如此说，他本就不满纳伽无视他坐在首位上，他顶着所有人的目光继续道：“为了星盟，牺牲是在所难免的。何况，纳伽，黎晚晚她甘愿牺牲……”
“那为什么你不去死？你凭什么安稳地坐在这里对牺牲的英雄指手画脚？”出人意料，这次说话的人是德特，他直接抓着首臣的衣领，像一头暴怒的狮子。
德特的怒火爆发得突然，他恶狠狠地问：“说啊，为什么你不去死？！你凭什么用这种语气侮辱她？！她才多大？！她受了那么多苦…她……”
“她还那么年轻…”最后的气音几乎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他永远记得，兄长通讯告诉他阿托雅找到了……
德特紧握着光脑，还没有来得及反应，就被一股声波击晕在地，他瘫在地上看到了那场宣告着胜利的爆炸。
“你为什么不救她？斯莱曼……你为什么不拦着她…你不是战神吗…”
纳伽没有理他，他将最后一块功勋扔在了地上，他看着首臣说：“我现在才觉得用人命换来的荣耀是如此虚伪又讽刺。”
“人的科技无论发展到何种地步，至少都该对生命拥有最基本的敬畏之心。”
“你说得对。”首臣毫无悔意，他反问所有人：“可你们不觉得松了一口气吗？一直威胁着自己的异种被清除了！”
他站起来，走到宁宁他们的面前，笑得猖狂：“每每看到这些孩子们，我就觉得自己真是伟大，造物主能创造出这些奇迹吗？”
“可惜了，只成功一个，剩下些残次品。可是一个就够了！”他踱步会议室，一脸倨傲：“多么伟大的功绩，如果不是火种计划，会死更多的人！何况他们本来就是由我们赋予的生命。”
他利用了塔司对垃圾星的爱，利用了黎晚晚对纳伽的爱，利用了这些实验品对黎晚晚的爱。利用了可利用放一切。八壹中文網
“你放屁，阿托雅……黎晚晚是我的妹妹！你给了她什么生命？”德特想要杀人。
“一个卑贱的无核者，成为了救世的武器，难道不是我赋予她的价值吗？”
“我杀了你！”宁宁终于忍不了，她将首臣逼到墙上，雷鹰凭空出现，闪电轰鸣着数不清的怒意。
“杀了我？”首臣夸张地表情似乎并不害怕死亡，他反而理所应当地说：“历史上的伟人确实大多都英年早逝，倒也合理。”
摄像头闪了一两下，直播突然就结束了。
没人知道后面发生了什么，总之首臣回到宅邸的第三天，就生了一场大病，然后陷入了永久的沉睡。
或许他会在梦魇中渡过余生。
异种——那个悬在所有人头上的达摩克利斯之剑被彻底损坏，可是并没有人为此感到轻松。
他们听到公共频道里黎晚晚对纳伽构想着的未来。
他们记得自己曾经对黎晚晚在弹幕上落下的恶意。
他们知道曾经有无数孩子在阴霾下结束了自己极为短暂的一生。
他们也看见无数的人为了抵抗异种牺牲了自己的未来。
而这一切不过是人类咎由自取。
纳伽不在是第一军团的上将，他拿着黎晚晚的体检报告，回了公爵府。
那是一串十分糟糕的数据，搅得他的内腑都在疼痛，全身器官衰竭，无数次的体外器官培养都以失败告终，所以她那么决绝……
没有一丝犹豫。
德特问他，为什么不救她？
为什么不救她？
纳伽比谁都想救她。
可是当时他能做的，只有待在外面，用那三十秒，杀了活体星球。
不然，就连她的牺牲都白费了。
他甚至连绝望的时间都没有，因为三十秒，实在太短了。
可是，那又是他一生当中过得最艰难漫长的三十秒。
【你又失去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