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进入奴工网的,如常进行着不人道的十二小时工作,十天君的反应无比温顺:“是的,我愿意在您手下工作,我们一定尽全力完成工作。”
任无当温言:“真的做不完我会考虑调整工作量的,但是如果工作时长都没达到,注意力也不集中的话,就只能按规则处罚。”
任无当威名在外,十天君完全没有反抗意志,立刻开足马力工作,事实证明专业人士努力起来,业余的根本摸不到人家衣角。
神荼与他的弟子很快就从可怕的技术性工作中解放出来,正式成为啥也不会做专门指挥别人做的管理人员。经过这么久的专业岗位折磨,他倒也对技术工作略知一二,分派起人手来得心应手。
回归本职工作之后,不但他觉得一切驾轻就熟,连任无当也对他的工作质量表示满意。任无当也同意把学习时间折半算工作时间。神荼重新回到了神仙生活中,顺利完成工作之后,可以喝点低度酒,听听歌,看看电影,与好友同事们一起聊聊天怀怀旧。
唯一让他困惑的就是他新带的这个小学徒风林,这货为啥总用一副痴迷的眼神看着他?对他还有一种小孩子一样无条件的信任,怎么回事?这不正常吧?神荼偷偷给风林做了份精神鉴定,鉴定这小子无比正常,性取向也没问题,神荼苦苦思索,难道是我多心了?特么我随时一抬头都看到这小子正呆呆看着我,都是我多心了?他看着我时那一脸思念与哀伤,跟单相思的女人似的,也是我多心了?然而鉴定报告上明明白白写着风林小子那个方向正常啊!神荼转头看看女魃,咦,这小子不会是喜欢上女魃把我当情敌了吧?
神荼决定同风林谈谈。
打个响指,工作室秒变小酒吧,音乐悠扬,神荼随着音乐轻轻摇摆,风林纳闷地围着他转一圈:“师父你抽筋了吗?”
神荼无语地:“你这小子……”乡下土包子。
风林还蹲下摸他大腿:“哪里抽筋了,我帮你捏捏。”
神荼望天:“你快给我滚起来,我没有腿,哪来的筋,我抽你啊!”
风林微微怅然:“噢,我忘了。以前……”沉默了。以前,师父是素食主义者,身体缺钙,经常会报怨自己腿抽筋,风林就一边翻白眼嘲笑他师父吃素是脑子里有虫,一边帮师父压腿,压完再捏捏。
风林看着神荼的侧脸,以前,师父的眼神里总带着一丝哀伤,虽然他希望师父快乐,但是哀伤的师父看起来比较有灵魂。这个人……也很好吧,只是,不是他原来的师父。
神荼一回头,看到风林黯然的眼神,实在忍不住问一句:“我没抽筋,你挺遗憾吗?”
风林愣一下,然后笑了:“没有,只是想到以前的旧事。”
神荼道:“讲讲,你是从人间来的,一定知道很多有趣的事。”
风林愣了一会儿,轻声:“我师父吃素,我一直觉得他怪。”
神荼道:“对于人类来说,吃素是挺怪的。”
风林看他一眼,沉默。
神荼问:“你不太爱说话,我也太忙,还没问过你,你师父是哪位?能进来这里的,师父应该也不是凡人。”
风林轻声:“我做错事,他伤透心,不再认我这个弟子了。”
神荼惊讶:“不认了?这也太狠心了吧?”
风林忙解释:“不不,他对我很好,他只是……”
良久:“我同师父在人间生活了近千年,只有我同他,所以,我觉得师父是我最重要的亲人,我觉得,师父也应该把我当最重要的亲人。我不理解他,想回家,想回到从前的生活,他让我一个人逃走,我觉得,这是,是抛弃。我很生气。”
神荼想了想:“我觉得,他想回到以前的生活,可以理解,你生气我也能理解,或者,你们应该好好谈谈。”
风林轻声:“是,本来应该好好谈谈,他没有时间,我以为,他不想谈。所以,我觉得,我好象,在这世上已经没任何同我有关系的人了,我觉得,这个世界,没人牵挂我,我也……我宁愿死,也不愿生活在一个虚拟的幻境里,所以……”
神荼道:“那你是太冲动了,你是成年人了,不需要依赖任何人存活,你现在不是活得好好的,如果死了,就真的再也见不到你师父了。”
风林笑了:“是的,我也知道错了,我害他完不成工作,受了惩罚,我很后悔,我撤销了死亡申请,分到我师父手下工作,可是,他已经删除了关于我的记忆,再也不认识我了。”
神荼慢慢站起来:“你的意思是说,你的师父,就是我?”
风林点点头。
神荼指着自己:“我?因为你提交了死亡申请就删除了关于你的记忆?这等于让你去死!我会干这种事?这不可能!”
风林沉默良久,忽然跪下:“师父我错了,我知道是我错了。什么样的惩罚都可以,别忘记我!你说过,我是你最重要的人,我是你的爱儿!别忘记我!”
神荼摇头:“不可能,删除记忆是很严重的事,不可能,我不可能这样做,如果我这样做了,一定有原因。”
风林身体颤抖,良久:“我,我害你受了鞭刑。”
神荼迷茫地:“不,我是因为……因为……”他记得他挨过打,好象是没完成工作,这样惨痛的事,不应该……他删了受刑的那段记录,之前的呢?
神荼脸色惨白,转身而去。
计算机上有治疗记录,看完自己录的说明,神荼呆住,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让他那样痛苦,他很好奇也很恐惧,我现在准备好了吗?我现在可以承受吗?
风林仍跪在地上,颤抖着泪流满面。
神荼微微瑟缩,不,我不想再要让我泪流满面辗转痛苦的感情,我,现在这样挺好……
神荼站到风林面前,轻声:“你起来吧。我查过,我确实……”良久:“让我想想。”
风林慢慢站起来,勉强笑一下:“抱歉,我不应该……让你为难。我一时冲动,你,一直对我很好,就这样,也很好。”泪水滚下来:“是我太任性,都是我的错。”
神荼很困惑,如果都是你的错,我觉得我揍你一顿就好了,我为什么要删掉自己的记忆?一定还有别的我不愿想起的事。我觉得我不象惯孩子的家长啊!发生了什么?
他无限困惑地看着风林,这孩子笨点,却听话得象小狗一样,他太任性?真的?他做了什么让我删掉关于他的记忆?还是——我做了什么?
神荼轻声:“让我想想……”
过了一会儿:“我想,如果我们之间有不愉快的过去,留在我这儿工作,对你来说,是不是不太舒服?我可以调你到别的地方……”
风林呆住,半晌,笑笑:“不不,我,我只是同你开玩笑,我是开玩笑的。”泪如雨下:“请不要,别这样,我再也不提这事了,我再也不说了。”
神荼默默看他一会儿,回去继续查资料。
风林,风后之子……
神荼支住头,仰天长叹,风后,我记得我杀了他全家!我怎么会收他的儿子当助手?这真是天底下最神奇的疏忽了。
神荼默默给风林发了一个调令,隐身休息去了。
风林慢慢坐下,感觉胸膛里某一处象被针刺一样尖锐地痛,痛得他慢慢趴在桌子上,支着头,静静闭上眼睛,一动不动。
忘了吧。
忘了吧,神荼从来不象个正常的师父,别的师父忙着说不不不,他比风林还贪玩淘气,大雨天跳到水坑里溅风林一身泥,下雨时把风林扔到一人高的雪地里看风林咆哮,打猎时抢风林的猎物……种种恶行罄竹难书。
风林生病高烧,他一直背着风林往深山中走,风林一直疑惑,这是没救了,要把我扔远点吗?风林在他背上喃喃:“师父,别扔下我,师父,别走……”
神荼汗流夹背,风林觉得,你不用这么辛苦吧?随便扔哪儿我也爬不动了啊。
神荼打开治疗仪时,光芒万丈,风林以为大限将至,大叫:“来世我还愿做你弟子!”
神荼为这句话笑了他好几年,风林只得说:“我当时烧糊涂了。”
爱太深,会留下伤痕。
所以,忘了吧。
忘了之后的生命,只有淡淡的微笑,永恒的孤单,这样,不是也很好吗?大约也是很好吧,我还是宁可记得你。
记得,我曾经拥有过的美好。
我还记得,你开了治疗仪后,引来的可怕追杀,我还记得我怒吼为什么这么多怪物追杀你,你说对不起拖累我了。
我还记得,我误伤你,你血如泉涌,却把所有装备留给我。
那样的疼痛与煎熬,却是我生命中最珍贵的记忆。
也许,带着这些美好的记忆离开,比留在完全不记得我的你身边更好吧。
风林将调令划到最后,点了确定。
请求镇定安眠,注射药物后,沉沉睡去。
梦见你也好,永远不再见也好,我还有记忆里的你,即使让我落泪,也一样温暖我的灵魂。
第二天一早,风林出现在一个全白的小房间里。
没有窗,没有门,风林呆呆站在那儿,这是个盒子吗?
莫名地感觉有点窒息,风林扬声:“有人吗?”有回音。
这是恶作剧吗?
风林又站一会儿,终于忍不住,呼叫系统,调出调令,请求接收。系统回答:“调令正在接收中……”
风林喝茶看电影,一天过去了,调令还在接收中,看看到下班点了,忽然间小房间变成大客厅,十个人围成一圈看着他,面面相觑:“这是谁?”
然后有人想起来:“这是新调给我们的助手吧?哎,这小子是给谁的啊?”八壹中文網
接收人十天君,十天君谁也没理,我又不叫十天君……
然后十个人都打开调令讨论:“啥也不会,还得教他?学徒,人类?算半个用,一半工作量,师父负责?我去,这种东西谁要啊!这就是拖累。”
风林默默等着,
黯然,是,我对我师父来说,不过是拖累,他不认识我了,还忍我这些日子,我想重新要回原来关心爱护我的师父,是我奢求。
风林站起来,鞠躬:“我什么也不会,但我会努力学的,派给我的工作,我一定努力完成,完不成我自己承担惩罚。给你们添麻烦了,对不起。”
十天君再次面面相觑,我们好象伤到小朋友的自尊心了,小朋友挺克制挺有礼貌的,然而,他们还是不愿收个拖累,转念想:“报给闻仲好了,这事不归我们管。”
调令上传,闻仲立刻就到了:“风林!好孩子,你怎么被派到这边?是你师父让你熟悉下工作吗?”
风林欠欠身,笑笑,不知如何回答是好。
闻仲看一圈:“列位,这是神荼的弟子,你们轮流带他一段时间吧,想来他也不过是熟悉下工作,将来好给神荼做助手,他的工作量,如果完不成,我再向上面申请。”
王奕道:“我顶多忍一个月,够了吧?这小子命好,跟着神荼,下来不过镀个金,不用太认真吧?”
闻仲道:“还是得认真带一下,神荼人好,你们别逗他弟子。一个月,我觉得也行,轮一圈也快一年了。”
事情就这么定了。
风林人不笨,态度端正工作认真,从头学,确实挨了几次打,倒也并不重,十天君都表示这小孩儿挺尽力了,实习评价都是“良好”,对于天君们来说,不是成手实在打不了优秀。
年底考评,风林实习期结束,正式成为神荼助理。
风林看着调令发一会儿呆,师父又叫我回去了?不是把我扔开不要了?
熟悉的小花园,神荼站在门口,脸上一个复杂的表情。
风林呆站在院子里,半晌,疑惑地:“师父?”
神荼轻声:“你还好吧?这一年,过得还好吗?”
声音里太多的怜惜与愧疚,让风林微微发抖:“师父……”
神荼凝注他:“看起来,倒象成熟了似的!我想调你回来,无当说,不准我把调令开着玩。”忽然间泪下:“我很担心你。”
风林猛地扑过去抱住:“师父!你想起来了?”
神荼狠狠抱住他:“对不起,对不起,我不该这样对你!原谅我的懦弱软弱。”
风林哽咽:“不,多亏你让我知道……”多亏你让我知道,你没有无限承受力,多亏你让我知道你对我有多好,多亏你让我知道我是多么珍惜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