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僵持了能有三分钟，阿婆从门外小跑着进来，拉起还跪在地上的姚弛，指着村长的鼻子大骂，用的是苗语，姚弛听不懂，但从语气上听得出来，肯定不是什么好话。
村长被她的吼声吓了一跳，然后三人共同坐在方桌边，阿婆一直和村长说着什么，语气时而暴跳如雷，时而和颜悦色，姚弛知道阿婆肯定是在说对自己有利的话，也不插嘴，安静地旁听。
待村长的儿子都玩儿累了，上楼休息去，阿婆和村长才算谈完，两人谁都不说话了，阿婆似是陷入了沉思，她迟疑地看了一眼姚弛，村长转身上楼，留阿婆和姚弛在桌边坐着。
姚弛：“怎么样阿婆？他同意吗？”
阿婆看起来难以言说的表情：“村长提出的要求太离谱了！真是……唉！”
姚弛：“什么条件？”
村长至今在位已经十几年，说起来却没什么“政绩”，没为村里做什么大事，所以他想建一所学校或者卫生院，孤山村偏僻，虽然也有懂苗药的赤脚医生，可毕竟不正规。村里很多老人病了有些都没来得及赶道医院，人就没了。
阿婆：“至于学校，我们这里生孩子没有计划生育，想生几个就生几个，家家至少都是两三个孩子。出去上你们的寄宿学校，同学老师都排挤我们，有些父母舍不得孩子去那么远还被欺负，宁可让孩子待在家里。就像村长的儿子，早就到了上学的年龄，村长都没送。要是孤山村有自己的学校就好了。”
姚弛：“这两件事要多少资金？”
阿婆：“相比起来，卫生院两层小楼就够了，但是起码要有一些像你们那边医院的机器，这也要不少钱。学校就花钱更多了，又是操场又是教学楼。”阿婆算计着，突然摇头：“不行！谁拿得起这么多钱啊！我去找他去！”
姚弛：“学校两百万，卫生院一百万，够吗？”
阿婆起身要上楼，听到姚弛的话脚步一滞，不可思议地看着姚弛：“你……你说什么？”
姚弛又重复道：“三百万够不够？”
阿婆重新坐下：“三百万？村长的意思是卫生院和学校，你选一个就行的，我帮你说的是建卫生院，我想着仪器可以后面慢慢买。”
姚弛：“没事，三百万我拿得出，只要他答应带我去见老族长，建学校和卫生院总共我给他三百万。”
楼梯上传来脚步声，村长下来了，他显然是听到了姚弛的话：“你说什么？是真的？”
姚弛：“建学校和卫生院都是对村里好的事，您对我也有恩，我没有理由拒绝啊！但是得先请你帮我引荐老族长，否则我不会先拿钱给你的。”
翌日清晨，村长便带着姚弛和阿婆顺着绳梯下了孤山村。所谓的住在后山，其实是孤山村脚下的一个山洞中，没有过河，洞中异常舒适，甚至还有一条不知怎样形成的小溪，一位老人正在溪边坐着洗脚。村长首先走了过去，谦卑地弯着腰和老人说话，想必这位就是老族长了。
姚弛刚想上去打个招呼，阿婆拉住他，朝他使了个眼色，示意姚弛不要乱动。果然，姚弛一动，正在穿鞋的老人突然用恶狠狠地眼神瞪着姚弛，村长顺着族长的眼神也回头看向姚弛，好像他坐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
村长用苗语安抚了族长，扶着老太太，二人往洞穴深处走去，姚弛看了看阿婆，阿婆还是摇了摇头：“等一会儿村长出来，让我们进去我们再进。来都来了，就放宽心，不要着急。”
苗族老一辈人对外乡人都会存着一点排斥，尽管是自己孙子领过来的，老族长看到本族群以外的人，第一眼就是防备，第二眼是反感，然后根本就不会再看第三眼。阿婆理解这种心情，其实一开始桑吉带着贺阳来家里，阿婆也是不愿管的。
姚弛利用这个时间，仔细观察了这个洞穴，洞口开了五彩缤纷的野花，看样子是随意生长的。洞内从洞壁上有深深浅浅的水流，多年后在地上留下了一条又深又窄的沟渠，小溪清澈见底，仔细看还有几条不知名的小鱼自由穿梭在其中。
清晨的阳光从外面投射进来，照亮洞内简单的陈设，矮柜上放着塑料外壳的暖壶，旁边是一个木头板凳——就是这个“客厅”里唯一的摆设了。但是洞壁上挂了几幅画，用精致的画框装饰，话上是一些奇怪的图案，像是用几何形状拼凑而成；也像是某种图腾。
随着沟渠里溪水的流淌和时间的流逝，村长不知过了多久从里屋出来，招手叫姚弛：“你进来吧！进去不要到处乱砍乱碰，少说话，把你的事情说清楚就可以，不要多事，听到吗？”
姚弛点头：“好的，谢谢村长！”
于是村长走在前面，带姚弛和阿婆走进里屋。老族长住的其实就是用木板隔出来的另一个小空间，周围也都是石壁，房间里只点了一盏煤油灯，衣柜、床铺、桌椅板凳都靠墙边整齐地摆放，老族长一脸肃穆地端坐于床边，闭着眼睛，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表情。
族长穿一身藏蓝色粗布衣裳，上衣袖子微微卷起，露出纤细的手腕。领口绣着一圈彩色花纹，纹路和外面挂画上的图案相得益彰。老人家的头发在昏黄的灯光下白的发亮，脸上因为消瘦满是褶皱，
族长用蹩脚的汉语说了两个字：“请坐。”依然没有睁开眼睛。
姚弛在附近扫视一圈，在衣柜旁寻到一把红色的塑料凳子，它是这个房间里唯一看起来比较现代化的家具了。他把凳子搬过来让阿婆坐，阿婆不肯：“你是来办事的，你坐。”
姚弛被阿婆按在凳子上，然后她站在了姚弛的背后。村长赜坐在族长床边的木凳上。姚弛始终不敢吭声，谨小慎微地坐着，直到村长发话：“可以说你的事情了，我们祖上听不懂你们汉语，我来帮你翻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