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府凉亭里,一青衣男子醉卧亭台,酒罐子碎了一地,他忽醉忽醒,多日不曾打理的头发盖住了半边脸,全身上下散发出难闻的酒臭味,半梦半醒间嘴里一直呼喊着一个名字:“嫣儿,嫣儿……”
乔装打扮过的叶舒舒一走进凉亭,看见到的就是这么一个醉生梦死的段鸿,听到他口中念念不忘的名字,心里恨得直痒痒,她很想走上前去将满罐的酒水尽数倒在段鸿的脸上,但她不能这么做。
她慢慢走上凉亭,裙子的摆尾拖过台阶,扬起肉眼不可见的灰尘,纤纤玉手轻轻地推动醉酒的男子,温柔而又略带着急地轻唤:“段大哥,你怎么了?怎么醉倒在这里了?”
芳香袭来,段鸿以为是沈嫣回来了,一把将叶舒舒拉进怀中,“嫣儿!”而怀中之人僵硬的身体让他察觉到了不对,他定神一看,他认错人了,来者是叶舒舒,慌忙将她推开。
“叶小姐,对不住,我喝醉了,认错了人,还望你见谅。”
“没事的,段大哥,舒舒明白,你只是太过于思念沈嫣表妹了。”叶舒舒试探性地询问道:“沈嫣表妹还是没有下落吗?”
段鸿摇了摇头,面露痛苦懊悔之色,“这几日,我和一众仆人将汴京翻了一遍都没有找到她。”
“护城河呢?”
“护城河也打捞过了,确实发现了两具尸首,但是并不是嫣儿。”
叶舒舒听了,暗自窃喜,心中盼望着沈嫣连同她的女儿永远消失不见了才好,这样她就能和段鸿多加亲近,成为段家夫人的日子指日可待,心中虽然是这样想,但她的脸上却布满了忧愁。
“沈嫣表妹带着孩子能跑到哪里啊?她怎么这么想不开,大雨夜的离家出走,”
说罢,叶舒舒捂脸自责地哭了起来,“都怪我这个表姐不好,不该大晚上的过来找段大哥,让她生了误会,与段大哥生了嫌隙,都怪舒舒!都怪舒舒!万一,万一沈嫣表妹和孩子遭遇不测,舒舒必定以死谢罪!”
瞧见叶舒舒哭得撕心裂肺、自捶胸口的模样,段鸿心生怜悯,慌忙握住了叶舒舒捶打胸口的拳头,说道:“叶小姐,此事并不怪你,千万不可揽罪于身,伤了自己。”
“段大哥,舒舒心里头还是难受。”瞧见四下无人,叶舒舒便装作心口疼痛顺势倒在了段鸿的怀中……
苏清月三人刚一出了清和园,就碰见了手拿折扇的卢云阳,他正神情抑郁地用扇子敲打脑门,曾应喊了他好几声,他这才回过神来。
回过神之后,他便打量起了曾应,曾应觉得有些纳闷了,他差不多天天碰到卢云阳,以前怎么没见到他这么看着他,“卢兄,你怎么了?怎么这样看着我,”
卢云阳沉思了片刻,问道:“曾应,你会超度死者吗?”
曾应一听这话,伸手抢过卢云阳的扇子,狠狠地砸了一下他的脑门,“你傻啊,超度是本道士会做的事情吗?那明明是和尚做的事情,你应该去寺庙里找和尚才对!”
“哎呀,疼”卢云阳怕曾应再敲他,慌忙躲到了苏清月旁边,“是我犯浑了,你们知道了,我在衙门做事,这几日,段家在护城河打捞他们家少夫人的尸体,少夫人没找到,倒是捞起两具无名的尸体,尸体无人认领,一直停放在衙门里,若是无家人请法师过来超度,则无法下葬,我这不是着急嘛。”
“是凶案吗?”苏清月出声询问。
“现在不敢确定是不是凶案,这两人在护城河里泡得太久了,尸体泡肿了,查不出是他杀还是自杀,现在只能从失踪人口查起。”
一提起调查失踪人口,他就头疼,他和衙役们挨家挨户地查访,愣是没能查出死者的身份。
“唉,要是再查不出死者的身份,估计这就成了一桩悬案了。”卢云阳有些垂头丧气,他自进入衙门以来,还没有出过什么风头,遇到这一桩案件,本想快些破案立个功,如今看来真的是太难了,再看看身旁的苏清月和曾应,灵光一闪,他这两位朋友可不普通,何不请他们帮帮自己呢。
“曾兄,若是你能帮我查出那两具尸体的身份,烟雨楼两坛上好的女儿红!”
女儿红!曾应心动了,忍不住咽了一下口水,面上却故作犹豫,“这,不是道士我不想找,汴京那么大,有点难啊……”
“三坛!”
听者暗自搓手,“道士我再想想啊,”
“四坛!曾兄你就帮帮我吧。”
四坛美酒啊!曾应想想就激动,“成交,不出两日,必定帮你查出那两人的身份!”
“太好了,有曾兄的帮忙,云阳我肯定能立下大功。走,现在带你去衙门里查看尸体。”
说罢,卢云阳愁云尽消,高兴地搂抱住曾应,两人肩并肩地往衙门走去。
花生扯了扯苏清月的衣袖,“清月姐姐,曾应哥哥走了,那我们去哪里啊?”
“跟着他们一起去瞧瞧吧……”
衙门停尸房里,长年不见光亮,此时,房间正中停放着两具泡肿的尸体,尸身放了几日,尸体已经散发出了难闻的腐烂味,曾应和卢云阳等人蒙了一层厚厚的面纱,慢慢地查看这两具尸体,苏清月查看女尸,曾应查看男尸,两人并非仵作,但是贵在观察入微。
“女尸,十指有些畸形,常年做针线活所致。”
“男尸,右手手掌有明显的持剑痕迹,有可能是剑客亦或是高门望族的护卫。”
卢云阳听了,连忙拿出笔和纸认真地记录起来,尸体在护城河里泡了那么久,苏清月和曾应居然还能凭借一些小特征猜测出死者的身份,实在是太让人吃惊了。
“女尸,左手手腕有一圈凹陷的压痕,应该是惯戴镯子所致。”
“男尸,左手食指也有一圈压痕,他擅长于射箭,压痕是铁指环状。”
曾应与苏清月继续绕着尸体细细查看,而卢云阳正奋笔疾书,将两人所讲的一字不漏地记下,记录完毕之后,他小声地问道:“提一个问题,他们两人是自己跳河死了,还是另有死因?”
“这个女子,是自己跳河寻死的。”
“男子是被重物击中头部,随后丢尸入河而溺亡的。”曾应说着,将男尸的脑袋侧翻过来,卢云阳俯身细看,并摸了摸凸起的地方,果然没错,男子的后脑勺有一块凸起地血块,很明显,他是被人从身后袭击的。
“这就奇怪了,女子是跳河自杀、男子是他杀,而且仵作验过一次,说这两人的死亡时间是相近的,按理说,这两人肯定是有关系的,但现在苏姑娘和曾兄推断出的死亡原因又不相同,我都有点怀疑这两名死者到底有没有关系了!”
卢云阳深思了片刻,忽然拍桌大喊:“你们说,会不会是情杀呢?”
他想起了戏文里的情节,“貌美如花的绣娘与行走江湖的剑客情投意合,正欲与其谈婚论嫁之时,偶然发现剑客居然有一红颜知己,绣娘怒而投河自尽,而后红颜知己发现剑客所爱之人不是她,所以,用利器捶其后脑勺,接着抛尸入河。”
“天啊,太可怕了!”站在门口的花生,听了卢云阳所推断出的故事情节,吓得只想浑身颤抖,卢云阳一看,更加来劲了,他阴森森地对花生说:“那个红颜知己,最喜欢穿的就是红衣服了……”
“啊!红衣服!”花生看了看自己身上的红衣,伸手就要撕烂,苏清月急忙跑过来安抚她,“花生,别怕别怕,卢云阳乱说的,哪来的红颜知己,哪来的红衣裳啊,都是他乱说的,”
随即一记冷眼过去,曾应顿时明白了,连忙捂住卢云阳的嘴巴,叨叨道:“卢兄,你以后可以去酒楼说书去了,看把花生小妹妹吓得都快哭了,”
随后他又贴近卢云阳的耳边小声地说:“花生可不经吓的,要不是苏美人及时出手,拦住了花生,花生真的会把她的衣服撕烂的,到时候看你怎么收场,怎么对庆丰交代。”
卢云阳嘴唇微动,“我错了,下次再也不胡言乱语了。”曾应这才放开了他的手。
“咳咳咳,”卢云阳喘了一口气,平复了一下气息,继续发问:“那么我们要从哪里入手查出这两人的身份?”
“皇宫!”苏清月和曾应脱口而出。
“皇宫?为什么呀?”卢云阳挠头不解地询问。
曾应抢先回答:“本道士看过那条护城河,它有些水道是和宫中水道相连的,尸体很有可能是从宫中水道冲到护城河的。更何况,衙门的人遍寻整座汴京城都查不出这两人的身份,那么这时候就应该去皇宫里查查了。”
“也是哦,”卢云阳觉得十分有道理,“长年做针线活的,有可能是宫中御用的绣娘,长年持剑的有可能是宫中的侍卫。得了,追查的方向有了!”卢云阳顿时浑身充满了干劲。